白痴(二)-第二部-08(2)


她把一份屬於幽默刊物的周報(暗指當時的諷刺雜誌《火花》(一八五九—一八七三年出版).該雜誌傾向俄國當時的革命民主主義,曾與各種反動勢力和自由派作過鬥爭.但陀思妥耶夫斯基對此不以為然.)匆匆遞給他,並用手指了指其中的一篇文章.當客人們剛剛進屋的時候,列別傑夫就從一旁跑到利扎韋塔.普羅科菲耶芙娜身邊(他一直在討好她),一句話不說,就從口袋裡掏出這份報低,一直塞到她的眼皮底下,指了指一欄圈出來的文章.利扎韋塔.普羅科菲芙娜讀了這篇文章後,大吃一驚,激動極了.
最好不要念,公爵十分尷尬,他喃喃道,讓我自己看......一個人......以後......
還是你來念好,快念,念出聲來!念出聲來!利扎韋塔.普羅科菲耶芙娜不耐煩地從公爵手裡奪過報紙(其實公爵的手才剛剛碰到報紙),對科利亞說,你給大伙兒念念,大聲點,讓每個人都聽得見.
利扎韋塔.普羅科菲耶芙娜是個急性子的.容易衝動的女人,因此有時候常常心血來潮,不假思索地拔錨開航,也不問天氣好壞,駛進公海.伊萬.費奧多羅維奇不安地在座位上動了動身子.但是當大家起初不由自主地停下來,莫名其妙地等待下文的時候,科利亞已經打開報紙,從列別傑夫跑過來指給他看的那個地方開始念道:
貧民與貴胄,司空見慣的白晝行劫之一!
進步!改革!公理!
在我們所謂神聖的俄羅斯,在我們這個改革和創辦各種公司風起雲湧的時代,在**突然時髦和貨幣外溢每年達數億盧布的時代,在鼓勵發展工業和勞工紛紛失業的時代等等,等等,難以一一列舉,居然怪事迭出.讀者諸君,讓我們言歸正傳.在我國已成過去的地主老爺(de prufundis!(拉丁文,從深處之意(安魂祈禱的開始語).原文為:耶和華啊,我從深處向你求告.(《聖經.詩篇》第一三○篇)意即:願死者早升天國!))的一位後裔出了一件咄咄怪事.這類貴胄的祖輩,在輪盤賭中輸了個精光,他們的父輩不得不外出謀職,當名士官生和陸軍中尉,後來因有虧欠公款之嫌(其實不過是小小的帳目失誤而已),照例在吃官司時一命嗚呼,於是他們的子弟便像我們這個故事的主人公一樣,或者長成個白痴,或者甚至在某個刑事案中鋃鐺入獄,不過他們最後還是會被陪審員們宣告無罪,以示教育,使他們得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或者有些人鬧到後來,鬧出了這樣一些貽笑大方的事,使公眾為之側目,使我們這個本來就遭人非議的時代蒙受更大的恥辱.我們這位貴胄,大約半年前,腳上罩著老外的鞋罩,身上披著沒有皮里的斗篷,凍得發抖,大冬天從瑞士回到了俄國.他在瑞士治療白痴病(sic!(拉丁文:注意!)).應當承認,此人時來運轉,姑且不論他在瑞士治療的那個有趣的疾病(試想,白痴病能治療嗎?!!),但是他卻能夠以他自身的經歷證明俄國的一句成語'痴人自有痴福!,是正確的.請諸位考慮一下:父親死後,他還是個吃奶的孩子.據說,他父親是個陸軍中尉,由於賭牌輸了個精光,全連的公款不翼而飛,因此吃了官司,也可能因為苛責下屬,鞭打過度(讀者諸君,請記住這是在舊時代!),鋃鐺入獄,一命嗚呼.可是我們這位男爵卻被一位十分富有的俄國地主,慈悲為懷,收養了下來.這位俄國地主(我們姑且稱他為П.(帕夫利謝夫的縮寫,即這一姓氏的第一個字母.)),在從前那個黃金時代,擁有四千名農奴(農奴!讀者諸君,你們懂得這一名詞嗎?我可不懂.應當去查查俄語詳解辭典(俄國於一八六一年廢除農奴制,故有此說.).真是:'傳說記憶猶新,然而令人難以置信,(引自格里鮑耶陀夫的劇作《聰明誤》第二幕第二場.)),他大概是一個俄國的懶漢和寄生蟲,居然在國外無所事事,悠閒度日,夏天在礦泉療養,冬天在巴黎的花宮作樂,在這些地方,他這輩子花錢無算.可以肯定,他以前搜括來的農奴的租子,有三分之一都落進了巴黎花宮老闆的腰包(瞧這人多好的運氣!).不管怎么說,這位無憂無慮的П.,總算把這位父母雙亡的小少爺撫養長大了,讓他過上了公爵般的生活,還為他雇用了男女家庭教師各數名(女教師,無疑是花容月貌),而且還是他親自從巴黎請來的.但是這族中最後一位小少爺卻是一名白痴.花宮來的家庭女教師愛莫能助,以致這位學生一直到二十歲還沒有學會任何一種語言,俄語也不例外.不過最後這點倒還情有可原.最後,在П.這位農奴主的腦子裡忽發奇想,可以請人在瑞士教這個白痴學會點聰明嘛......話又說回來,這一幻想還是符合邏輯的:一個寄生蟲和財主自然會以為,只要有錢,連聰明也可以在市場上買到,何況又在瑞士呢.這位小少爺在瑞士一位名教授那裡就醫,五年過去了,花掉的錢數以萬計:不用說,白痴並沒有變成聰明人,但是聽說,他畢竟變得開始有個人樣了,無疑也只是湊合著有個人樣兒罷了.驀地,П.得急病死了.不用說,沒留下任何遺囑;他的產業照例一團糟,貪婪的繼承人多得成堆,他們毫不理會那個由於他人慈悲為懷,讓他在瑞士治療先天性白痴病的本族中最後一位苗裔.這位貴族子弟雖然是白痴,但卻對自己恩人業已死亡這一訊息諱莫如深,企圖騙過那位教授,據說,他還在那位教授那裡一錢不花,白白治療了兩年.但是這位教授也是很厲害的江湖騙子;他終於看到這個二十五歲的寄生蟲既沒有錢,飯量又很大,心裡一害怕,就讓他戴上自己的舊鞋罩,還送給他一件破破爛爛的舊斗篷,出於行善,讓他坐上了火車的三等車廂,打發他nach Russland(德文:回俄國去.),......如釋重負地讓他離開了瑞士.看來,幸福女神轉過身去,把屁股對著我們這位主人公了.然而滿不是那么回事:命運女神寧可使我國的許多省份餓殍遍地,卻將自己的所有恩惠一股腦兒地統統傾瀉到這位貴胄頭上去了,就像克雷洛夫寓言中的烏雲,越過乾旱的田野,在大海上下起了傾盆大雨.幾乎就在他從瑞士到達彼得堡的同一時候,他母親(不用說,是個商人的女兒)的一個親戚在莫斯科病危.這老頭孤苦伶仃,無兒無女,是個商人,大鬍子,分裂派教徒(即俄羅斯正教中的舊禮儀派,即舊教徒.,居然留下了幾百萬遺產,這遺產全是無可爭議的.相當可觀的淨值現金(讀者,這給咱們倆該多好啊!)可是這一切都留給了我們這位貴胄,這一切都留給了我們這位在瑞士治療白痴病的男爵!於是行情頓時改觀,他抖起來了.我們這位男爵本來在拚命追求一位有名的大美人和某富翁的外室.這時便在這位腳戴鞋罩的男爵周圍,頓時聚集起了一大幫親朋好友,甚至出現了一大幫親戚和大群大群待字閨中,渴望出嫁的名門閨秀,真是最好不過了:又是貴族,又是百萬富翁,又是白痴......所有品德一應俱全,打著燈籠也找不到這樣的好丈夫呀,哪怕定做也做不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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