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伯家的苔絲(上)-第四期-蘭因絮果(5)


他兒子安璣新近在發爾谷,生活於自然之中,寄身於豐盈.水靈.年華始盛的婦女隊里,享受的是這裡面目睹心許之美,異教精神(異教精神,特指古希臘人的精神而言.狄欽生在他的《希臘人之人生觀》里說,他們的生命,比從來無論哪一種人都更豐富,都更華美;他們享樂的能力更犀利,感官更銳敏,感情更深沉.又說,希臘人的理想,可以說完全不是刻苦.節慾,反倒可以說近於荒淫奢侈.......希臘人的理想,可以說把自然的機能,在平衡之心的嚴格控制下,盡情發揮.哈代寫這句話二十年前,安諾德發表了他的論文《希伯來主義與希臘主義》,更完備地表達此處所說的思想.)之樂;這種情況老頭兒完全不知道,要是他能夠訪查出來,或者想像出來,他那種脾氣,一定要持極端不表同情的態度的.過去有一次,安璣不幸由於一時的煩惱,曾在他父親面前說,假使近代文明里宗教這一項,是從希臘發源的,而不是從巴勒斯坦發源的,那對於我們人類,結果一定要好得多;他父親聽了這個話,他那份痛心,就和一塵未染那種人一樣,簡直想不出來這種看法還會含有一絲一毫的真理,更不用說五成或者十成的真理了.後來他很把兒子嚴厲地訓誡了些日子.不過他那個人,心腸慈善,無論對於什麼事情,都不會長久懷恨,所以今天看見兒子回到家裡,仍舊帶著象嬰孩臉上那樣天真甜蜜的笑容歡迎他.
安璣坐下了,感到這裡有家庭的意味;但是他總覺得,不能象從前那樣,和聚在這兒的人,水乳一般地交融.他每次回來的時候,都覺得出來這種分歧;而自從上次回到牧師公館以後,他覺得公館裡的生活,跟平素比起來,越發另是一番天地,和自己的全不一樣.他家裡那種超脫塵世的希望和夢想......仍舊不知不覺地根據了地球是萬物的中心,頭上最高處是天堂,腳下最深處是地獄那種觀念而來......和他的比起來,那種不同的情況,簡直和住在另一個星球上的人作的夢一般.因為他近來所看見的,只是活潑的人生,所感覺的,只是生命熱烈的搏動,沒有主義.信條,加以矯揉造作,歪扭繚繞,束縛牽掣;本來這種人生和人情,連智慧也只能稍微加以調節,決不是主義.信條所能防止堵塞的.
在他們那一方面,也覺得他大大地改變了,越來越和從前的安璣.克萊,判若兩人了.不過他們,特別是他那兩個哥哥,所注意到的,還大半隻是他的外表.他們覺得,他一舉一動,越來越象個莊稼人了;兩條腿亂伸亂動;心裡一有喜怒哀樂,臉上的肌肉馬上就表示出來;眼神里傳達出來的意思,賽過還勝過嘴裡說出來的話語.書生的態度,差不多都消失了;客廳里青年人所應有的舉止,更看不見了.一個咬文嚼字的人見了他,一定要說他言語粗俗,一個行為拘謹的人見了他,一定要說他舉動粗野.這就是他跟塔布籬那些溪仙林神.狡童牧豎,同住同食.耳濡目染的結果.
吃完了早飯,他同他那兩位哥哥一塊兒出去散步;他那兩位哥哥,受過很好的教育,非福音教徒(非福音教徒:一個文質彬彬.大學出身的年輕人,當然要認為福音派教徒不夠紳士派頭,信仰太過火.),絲毫不苟且,是合乎標準規格的青年,都是那種有條有理的教育母機,每年一批一批造就出來無隙可蹈的模範人物.(比較《無名的裘德》第一卷第三章,他們栽培牧師,就象菜園裡栽培蘿蔔一樣,要五年的工夫,才能把一個鬆懈懶惰.笨手笨腳的小伙子,造就成一個象模象樣.沒壞毛病的講道牧師,他們卻不怕費事費工夫.)他們兩個,都有點近視,大家都興戴不帶腿兒而帶系兒的單光眼鏡,他們也跟著戴不帶腿兒而帶系兒的單光眼鏡;大家都興戴不帶腿兒的雙光眼鏡,他們也都跟著戴不帶腿兒的雙光眼鏡;大家都興戴帶腿兒的雙光眼鏡,他們也馬上都跟著戴帶腿兒的雙光眼鏡;只知道跟著人家學時髦,從來也不考查考查自己的眼睛到底是什麼毛病.大家都崇拜渥茲維斯,他們就成天價帶著渥茲維斯的袖珍本詩集;大家都鄙視雪萊,他們就把雪萊的詩集撂在書架上,讓塵土厚封.大家都稱讚考銳究的《神聖家庭》(考銳究(1494—1534),義大利大畫家,主要作品,多存於巴爾瑪.著名者有《神聖家庭》.《耶穌戴棘冠》等.),他們也跟著稱讚考銳究的《神聖家庭》;大家都詆毀考銳究,說他不及維拉奎(維拉奎(1599—1660),西班牙大畫家,作品有《耶穌釘死十字架》等.),他們也都兢兢業業地跟著人云亦云,沒有任何個人的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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