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痴(二)-第二部-05(3)


他坐在夏園樹蔭下的一張長椅上,想著這事.這時大約在傍晚七點左右.花園裡空無一人;一片黑影霎時遮住了西下的夕陽.天氣很悶;大有雷雨欲來之勢,雖然不會馬上來.他現在這種內省靜觀的狀態,對於他來說,自有一種令人陶醉的吸引力.他看到外界的每一件事物,就浮想聯翩,思緒萬千,他喜歡遐想:他總想忘掉當前那迫在眉睫的問題,但是他對四周匆匆一瞥,自己那種陰鬱的想法又立刻浮上心頭,他多么想甩掉這些想法啊.他想起方才在旅店吃飯時,曾跟一名跑堂談起不久前發生的一件轟動一時的非常奇特的兇殺案.但是,他剛一想起這事,又驀地產生一個特別的想法.
一個異乎尋常的.無法抵禦的.近似誘惑的願望,突然攫住了他的全部意志.他從長椅上站起來,走出夏園,徑直向彼得堡地區走去.方才,在涅瓦河的濱河街上,他就問過一名過路人,過涅瓦河到彼得堡地區怎么走.那人給他指了路,但他當時並沒有過河到對岸去(夏園在大涅瓦河南岸,彼得堡地區在大涅瓦河北岸,由此及彼,須過橋.).退一步說,大可不必今天就去嘛;這,他也知道.他早就有她的地址;可以很容易地找到列別傑夫的親戚家;但是他心裡明白,幾乎十拿九穩,決不會在那裡碰到她.她一定到帕夫洛夫斯克去了,要不按約定,科利亞肯定會給天平旅館留話的.由此可見,他現在去,當然不是為了看她.另一種陰暗的.折磨著他的好奇心,在誘惑他.他頭腦里生出一個突如其來的新的想法......
但是對他來說,開始往前走,而且知道往那兒走,也就足夠了:一分鐘後,他又幾乎不看路,信馬由韁地走著.他立刻覺得,繼續考慮那個突如其來的想法,不僅心裡特別反感,而且幾乎是不可能的.他拚命想集中注意力,打量著出現在他眼前的每一樣東西,他看著天空,看著涅瓦河.他還跟一個迎面走來的小孩說了幾句話.也許,他癲癇病發作的症狀越來越厲害了.看來,雷雨當真就要來臨了,雖然來的速度很慢.遠處已經開始打雷.天氣變得很悶.
不知道為什麼,他現在老想到他今天上午見到的列別傑夫的外甥,就像有時候常常想到一個揮之不去.令人討厭已極的音樂旋律一樣.奇怪的是,他一想起他的樣子就聯想到那個兇手的模樣,也就是今天上午列別傑夫向他介紹他的外甥時所提到的那個兇手.是的,關於這個兇手的行兇sha6*人案,他還是新近才看到的.自從他踏上俄國的土地之後,這類事他在報上看到很多,也聽到很多;他密切注視著這一切.今天中午,他跟跑堂談到殺害熱馬林全家的那件兇殺案的時候,甚至還產生了十分濃厚的興趣.他想起,這跑堂同意他的看法,他又記起了那個跑堂;這小伙子不笨,辦事穩重而又出言謹慎,不過,話又說回來,只有上帝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初來乍到,對萍水相逢的人很難看透.不過,他已經開始熱烈地相信俄國人的靈魂了.噢,在這六個月里,他經受了多少對於他來說全新的.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出人意料的事情啊!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俄國人的靈魂也是捉摸不透的;許多人都捉摸不透.例如,他與羅戈任已非一日之交,形同手足,......可是他了解羅戈任嗎?可是,在這兒,在這一切之中,有時是多么混亂,多么雜亂無章,多么不像話啊!再說,不久前遇到的這個列別傑夫的外甥,又是一個多么討厭.多么自以為是的渾小子啊!話又說回來,我倒是怎么啦?(公爵在繼續幻想)難道是他殺死了這些人,這六個人的嗎?我似乎弄混了......這多奇怪!我有點頭暈......列別傑夫大女兒的臉多么討人喜歡,多么可愛呀,也就是那個抱小孩的姑娘,她的表情多么天真啊!幾乎還帶點稚氣,她笑起來也差不多跟孩子一樣!奇怪的是,他幾乎忘掉了這張臉,直到現在才想起它.列別傑夫雖然向她們跺腳,大概非常寵愛她們.但是最可靠,就像二二得四一樣可靠的是,列別傑夫也一定非常寵愛自己的外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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