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百三十一 列傳第一百十九

○顧憲成(歐陽東鳳 吳炯) 顧允成(張納陛 賈岩 諸壽賢 彭遵古)
錢一本(子春) 于孔兼(陳泰來) 史孟麟 薛敷教 安希范 (吳弘濟 譚
一召 孫繼有) 劉元珍(龐時雍) 葉茂才
顧憲成,字叔時,無錫人。萬曆四年,舉鄉試第一。八年成進士,授戶部主
事。大學士張居正病,朝士群為之禱,憲成不可。同官代之署名,憲成手削去之。
居正卒,改吏部主事。請告歸三年,補驗封主事。
十五年,大計京朝官,都御史辛自修掌計事。工部尚書何起鳴在拾遺中,自
修坐是失執政意。給事中陳與郊承風旨並論起鳴、自修,實以攻自修而庇起鳴。
於是二人並罷,並責御史糾起鳴者四人。憲成不平,上疏語侵執政,被旨切責,
謫桂陽州判官。稍遷處州推官。丁母憂,服除,補泉州推官。舉公廉第一。擢吏
部考功主事,歷員外郎。會有詔三皇子並封王。憲成偕同官上疏曰:
皇上因《祖訓》立嫡之條,欲暫令三皇子並封王,以待有嫡立嫡,無嫡立長。
臣等伏而思之,“待”之一言,有大不可者。太子,天下本。豫定太子,所以固
本。是故有嫡立嫡,無嫡立長,就見在論是也,待將來則非也。我朝建儲家法,
東宮不待嫡,元子不並封。廷臣言甚詳,皇上概弗省,豈皇上創見有加列聖之上
乎?有天下者稱天子,天子之元子稱太子。天子系乎天,君與天一體也;太子系
乎父,父子一體也。主鬯承祧,於是乎在,不可得而爵。今欲並封三王,元子之
封何所系乎?無所系,則難乎其為名;有所系,則難乎其為實。
皇上以為權宜云耳。夫權宜者,不得已而行之也。元子為太子,諸子為藩王,
於理順,於分稱,於情安,有何不得已而然乎?耦尊鈞大,逼所由生。皇上以《
祖訓》為法,子孫以皇上為法。皇上不難創其所無,後世詎難襲其所有?自是而
往,幸皆有嫡可也,不然,是無東宮也。又幸而如皇上之英明可也,不然,凡皇
子皆東宮也,無乃啟萬世之大患乎?皇后與皇上共承宗祧,期於宗祧得人而已。
皇上之元子諸子,即皇后之元子諸子。恭妃、皇貴妃不得而私之,統於尊也。豈
必如輔臣王錫爵之請,須拜皇后為母,而後稱子哉?
況始者奉旨,少待二三年而已,俄改二十年,又改於二十一年,然猶可以歲
月期也。今曰“待嫡”,是未可以歲月期也。命方布而忽更,意屢遷而愈緩。自
並封命下,叩閽上封事者不可勝數,至里巷小民亦聚族而竊議,是孰使之然哉?
人心之公也。而皇上猶責輔臣以擔當。錫爵夙夜趣召,乃排群議而順上旨,豈所
謂擔當?必積誠感悟納皇上於無過之地,乃真擔當耳。不然,皇上且不能如天下
何,而況錫爵哉!
皇上神明天縱,非溺寵狎昵之比。而不諒者,見影而疑形,聞響而疑聲,即
臣等亦有不能為皇上解者。皇上盛德大業,比隆三五。而乃來此意外之紛紛,不
亦惜乎!伏乞令皇元子早正儲位,皇第三子、皇第五子各就王爵。父父子子,君
君臣臣,兄兄弟弟。宗廟之福,社稷之慶,悉在是矣。
憲成又遺書錫爵,反覆辨論。其後並封議遂寢。
二十一年京察。吏部尚書孫籥、考功郎中趙南星盡黜執政私人,憲成實左右
之。及南星被斥,憲成疏請同罷,不報。尋遷文選郎中。所推舉率與執政牴牾。
先是,吏部缺尚書,錫爵欲用羅萬化,憲成不可,乃用陳有年。後廷推閣臣,萬
化復不與。錫爵等皆恚,萬化乃獲推,會帝報罷而止。及是,錫爵將謝政,廷推
代者。憲成舉故大學士王家屏,忤帝意,削籍歸。事具有年傳。
憲成既廢,名益高,中外推薦無慮百十疏,帝悉不報。至三十六年,始起南
京光祿少卿,力辭不就。四十年,卒於家。天啟初,贈太常卿。魏忠賢亂政,其
黨石三畏追論之,遂削奪。崇禎初,贈吏部右侍郎,謚端文。
憲成姿性絕人,幼即有志聖學。暨削籍里居,益覃精研究,力辟王守仁“無
善無噁心之體”之說。邑故有東林書院,宋楊時講道處也,憲成與弟允成倡修之,
常州知府歐陽東鳳與無錫知縣林宰為之營構。落成,偕同志高攀龍、錢一本、薛
敷教、史孟麟、于孔兼輩講學其中,學者稱涇陽先生。當是時,士大夫抱道忤時
者,率退處林野,聞風響附,學舍至不能容。憲成嘗曰:“官輦轂,志不在君父,
官封疆,志不在民生,居水邊林下,志不在世道,君子無取焉。”故其講習之餘,
往往諷議朝政,裁量人物。朝士慕其風者,多遙相應和。由是東林名大著,而忌
者亦多。
既而淮撫李三才被論,憲成貽書葉向高、孫丕揚為延譽。御史吳亮刻之邸抄
中,攻三才者大嘩。而其時于玉立、黃正賓輩附麗其間,頗有輕浮好事名。徐兆
魁之徒遂以東林為口實。兆魁騰疏攻憲成,恣意誣詆。謂滸墅有小河,東林專其
稅為書院費;關使至,東林輒以書招之,即不赴,亦必致厚饋;講學所至,僕從
如雲,縣令館穀供億,非二百金不辦;會時必談時政,郡邑行事偶相左,必令改
圖;及受黃正賓賄。其言絕無左驗。光祿丞吳炯上言為一致辨,因言:“憲成貽
書救三才,誠為出位,臣嘗咎之,憲成亦自悔。今憲成被誣,天下將以講學為戒,
絕口不談孔、孟之道,國家正氣從此而損,非細事也。”疏入,不報。嗣後攻擊
者不絕,比憲成歿,攻者猶未止。凡救三才者,爭辛亥京察者,衛國本者,發韓
敬科場弊者,請行勘熊廷弼者,抗論張差梃擊者,最後爭移宮、紅丸者,忤魏忠
賢者,率指目為東林,抨擊無虛日。借魏忠賢毒焰,一網盡去之。殺戮禁錮,善
類為一空。崇禎立,始漸收用。而朋黨勢已成,小人卒大熾,禍中於國,迄明亡
而後已。
歐陽東鳳,字千仞,潛江人。年十四喪父,哀毀骨立。母病嘔血,跪而食之。
舉於鄉,縣令憫其貧,遺以田二百畝,謝不受。萬曆十七年成進士,除興化知縣。
大水壞堤,請振於上官不應,遂自疏於朝。坐越奏停俸,然竟如所請。屢遷南京
刑部郎中,擢平樂知府。撫諭生瑤,皆相親如子弟。因白督學監司,擇其俊秀
入學,瑤漸知禮讓。稅使橫行,東鳳力抗之。以才調常州。布帷瓦器,胥吏不能
牟一錢,擒奸人劇盜且盡。憲成輩講學,為建東林書院。居四年,謝事歸。起山
西副使,擢南京太僕少卿,並辭不就。卒於家。
吳炯,字晉明,松江華亭人。萬曆十七年成進士,授杭州推官。入為兵部主
事,乞假歸。恬靜端介,不騖榮利。家居十二年,始起故官。久之,進光祿丞。
天啟中,累遷南京太僕卿。魏忠賢私人石三畏追論炯黨庇憲成,落職閒住。崇禎
初,復官。炯家世素封,無子,置義田以贍族人。郡中貧士及諸生赴舉者,多所
資給。嘗輸萬金助邊,被詔旌獎。
顧允成,字季時,憲成弟。性耿介,厲名節,舉萬曆十一年會試,十四年始
赴殿試。對策中有曰:“陛下以鄭妃勤於奉侍,冊為皇貴妃,廷臣不勝私憂過計。
請立東宮,進封王恭妃,非報罷則峻逐。或不幸貴妃弄威福,其戚屬左右竊而張
之,內外害可勝言!頃張居正罔上行私,陛下以為不足信,而付之二三匪人。恐
居正之專,尚與陛下二。此屬之專,遂與陛下一。二則易間,一難圖也。”執政
駭且恚,置末第。
會南畿督學御史德清人房寰連疏詆都御史海瑞,允成不勝憤。偕同年生彭遵
古、諸壽賢抗疏劾之。略言:“寰妒賢醜正,不復知人間羞耽事。臣等自幼讀書,
即知慕瑞,以為當代偉人。寰大肆貪污,聞瑞之風,宜愧且死,反敢造言逞誣,
臣等所為痛心。”因劾其欺罔七罪。始寰疏出,朝野多切齒。而政府庇之,但擬
旨譙讓。及得允成等疏,謂寰已切讓,不當出位妄奏,奪三人冠帶,還家省愆,
且令九卿約束辦事進士,毋妄言時政。南京太僕卿沈思孝上言:“二三年來,今
日以建言防人,明日以越職加人罪,且移牒諸司約禁,而進士觀政者,復令堂官
鉗束之。夫禁其作奸犯科可也,而反禁其讜言直諫;教其砥行立節可也,而反教
緘默取容。此風一開,流弊何極。諫官避禍希寵不言矣,庶官又不當言;大臣
持祿養交不言矣,小臣又不許言。萬一權奸擅朝,傾危宗社,陛下安從聞之?臣
歷稽先朝故事,練綱、鄒智、孫磐、張璁並以書生建言,未聞以為罪,獨奈何錮
允成等耶?”疏入,忤旨被責,三人遂廢。寰復詆瑞及思孝,其言絕狂誕,自是
獲罪清議,出為江西副使。給事中張鼎思劾其奸貪,寰亦訐鼎思請寄事。諸給事
中不平,連章攻寰,寰與鼎思並謫,遂不復振。
久之,南京御史陳邦科請錄用允成等,不許。巡按御史復言之,詔許以教授
用。允成歷任南康、保定。入為國子監博士,遷禮部主事。三王並封制下,偕同
官張納陛、工部主事岳元聲合疏諫曰:“冊立大典,年來無敢再瀆者,以奉二十
一年舉行之明詔。茲既屆期,群臣莫不引領。而元輔王錫爵星駕趣朝,一見禮部
尚書羅萬化、儀制郎于孔兼,即戒之弗言,慨然獨任,臣等實喜且慰。不意陛下
出禁中密札,竟付錫爵私邸,而三王並封之議遂成,即次輔趙志皋、張位亦不預
聞。夫天下事非一家私議。元子封王,祖宗以來未有此禮,錫爵安得專之,而陛
下安得創之!”當是時,光祿丞朱維京、給事中王如堅疏先入。帝震怒,戍極邊。
維京同官塗傑、王學曾繼之,斥為民。及是諫者益眾,帝知不可盡斥,但報“遵
旨行”。已而竟寢。
未幾,吏部尚書孫鑨等以拾遺事被責。允成謂閣臣張位實為之,上疏力詆
位,因及錫爵。納陛亦抗章極論,並侵附執政者。帝怒,謫允成光州判官,納陛
鄧州判官。皆乞假歸,不復出。
納陛,字以登,宜興人。年十六,從王畿講學。舉萬曆十七年進士。由刑部
主事改禮部。生平尚風節。鄉邑有利害,輒為請於有司而後已。東林書院之會,
納陛為焉。又與同邑史孟麟、吳正志為麗澤大會,東南人士爭赴之。
時與允成等同以部曹爭三王並封,又爭拾遺事者,戶部主事滁人賈岩,亦貶
曹州判官。投劾歸,卒。天啟中,贈允成、納陛光祿少卿,岩尚寶丞。
諸壽賢,字延之,崑山人。既釋褐,上疏願放歸田,力學十年,然後從政。
章下所司,寢不奏。既斥歸。久之,起南陽教授。入為國子助教,擢禮部主事。
戚里中貴幹請,輒拒之。遘疾,請告歸,授徒自給。久之卒。
彭遵古,麻城人,終光祿少卿。
錢一本,字國瑞,武進人。萬曆十一年進士。除廬陵知縣,征授御史。入台
即發原任江西巡按祝大舟貪墨狀,大舟至遣戍。已,論請從祀曹端、陳真晟、羅
倫、羅洪先於文廟。出按廣西。
帝以張有德請備大禮儀物,復更冊立東宮期,而申時行柄國,不能匡救。一
本上論相、建儲二疏。其論相曰:
昨俞旨下輔臣,令輔臣總政。夫朝廷之政,輔臣安得總之?內閣代言擬旨,
本顧問之遺,遇有章奏,閣臣宜各擬一旨。今一出時行專斷。皇上斷者十一,時
行斷者十九。皇上斷謂之聖旨,時行斷亦謂之聖旨。惟嫌怨所在,則以出自聖斷
為言,罪何可勝誅。所當論者一。
評事雒於仁進四藥之箴,陛下欲見之施行,輔臣力勸留中。既有言及輔臣之
章,亦盡留中不下。道吾君以遂非文過如此,復安望其盡忠補過耶?所當論者二。
科場弊竇,污人齒頰,而敢擬原無私弊之旨,以欺吾君。臣請執政子弟有中
式而被人指摘者,除名改蔭。又與見從仕籍者,暫還里居,俟父致政,乃議進止。
毋令犬ma6*報主之心,不勝其牛馬子孫之計。所當論者三。
大臣以身殉國,安復有家。乃以遠臣為近臣府庫,又合遠近之臣為內閤府庫。
開門受賂自執政始,而歲歲申饋遺之禁何為哉?所當論者四。
墨敕斜封,前代所患;密啟言事,先臣弗為。今閣臣或有救援之舉,或有密
勿之謀,類具揭帖以進,雖格言正論,讜議忠謀,已類斜封密啟之為,非有公聽
並觀之正。況所言公,當與天下公言之;所言私,忠臣不私。奈何援中書之故事,
啟留中之弊端,昭恩怨之所由,示威福之自己。所當論者五。
我國家仿古為治,部院即分職之六卿,內閣即論道之三公。未聞三公可盡攬
六卿之權,歸一人掌握,而六卿又頫首屏氣,唯唯聽命於三公,必為請教而後行
也。所當論者六。
三公職在論道。師,道之教訓。今講幄經年不御,是何師也?傅,傅之德義。
今外帑匱乏,私藏充盈,不能一為救正,是何傅也?保,保其身體。今聖躬常年
靜攝,尚以多疾為辭,是何保也?其兼銜必曰太子之師、傅、保,而冊立皇元子
之儀,至今又復改遲,臣不知其所兼者何職矣。所當論者七。
翰林一途,謂之儲相。累貲躡級,循列卿位,以覬必得。遂使國家命相之大
任,僅為閣臣援引之私物。庸者習軟熟結納之態,黠者恣憑陵侵奪之謀。外推內
引,璫閣表里。始進不正,安望其終?故自來內閣之臣一據其位,遠者二十年,
近者十年,不敗不止。嵩之鑑不遠,而居正蹈之;居正之鑑不遠,而時行又蹈之。
繼其後者庸碌罷駑,或甚於時行;褊隘執拗,又復為居正。若非大破常格,公天
下以選舉,相道終未可言。所當論者八。
先民詢芻蕘之言,明王設誹謗之木。今大臣懼人攻己,而欲鉗天下之口,不
目之為奸、為邪、為浮薄,必詈之為讒、為謗、為小人。目前之耳目可塗,身後
之是非難罔。所當論者九。
君臣之分,等於天地。今上名之曰總政,己亦居之曰總政。以其身居於寵利
之極,耐彈忍辱,必老死於位而後已。古所謂元老大臣,乃如是其不知進退存亡
者耶?大臣既無難進易退之節,天下安有頑廉懦立之風!舉一世之人心風俗,糜
爛於乞祼登壟之坑,滔滔而莫之止。是故陛下之治,前數年不勝其操切慘刻,而
勢焰爍人;後數年不勝其姑息委靡,而賢愚共貫。前之政自居正總,今之政自時
行總,而皆不自朝廷總故也。所當論者十。
然君道莫先論相,而取人亦在君身,願陛下勿以國本為兒戲。昔孔子以九經
告君,而先之修身、勸賢。大抵讒夫女謁貨利之交,一有惑溺,則內之心志決不
清明,外之身體決不強固。矧以艷處之褒姒,而為善譖之驪姬,狐媚既以蠱其心,
鹿台又復移其志。陛下之方寸,臣知其不能自持者多矣,抑何以貴德尊士,而修
身取人哉!
其論國本曰:
陛下所以遲遲建儲者,謂欲效皇祖世宗之為耳。然皇祖中年嘗立莊敬為太子,
封皇考為裕王,非終不立太子也。矧今日事體又迥然不同。皇貴妃寵過皇后。其
處心積慮,無一日而不萌奪嫡之心,無一日而不思為援立其子之計。此世宗時所
無也。凡子必依於母,皇元子之母壓於皇貴妃之下。陛下曰“長幼有序”,皇貴
妃曰“貴賤有等”。倘一日遂其奪嫡之心,不審陛下何以處此?此世宗時所無也。
景王就封,止皇考一人在京。今則章服不別,名分不正。弟既憑母之寵而朝夕近
幸,母又覬子之立而日夜樹功。此世宗時所無也。傳聞陛下先曾失言於皇貴妃,
皇貴妃執此為信。及今不斷,蠱惑日深,剛斷日餒,事體日難。此世宗時所無也。
前者有旨,不許諸司激擾,愈致遲延,非陛下預設機阱,以御天下言者乎!
使屆期無一人言及,則佯為不知,以冀其遲延。有一人言及,則御之曰“此來激
擾我也”,改遲一年。明年又一人言及,則又曰“此又來激擾我也”,又改二三
年。必使天下無一人敢言而後已,庶幾依違遷就,以全其衽席昵愛之私,而曾不
顧國本從此動搖,天下從此危亂。臣以為陛下之御人至巧,而為謀則甚拙也。此
等機智,不可以罔匹夫匹婦,顧欲以欺天下萬世耶!
疏入,留中。時廷臣相繼爭國本,惟一本言最戇直。帝銜之。無何,杖給事
中孟養浩。中旨以養浩所逞之詞根托一本,造言誣君,搖亂大典,遂斥為民。屢
薦,卒不用。一本既罷歸,潛心《六經》濂、洛諸書,尤研精《易》學。與顧憲
成輩分主東林講席,學者稱啟新先生。里居二十五年,預克卒日,賦詩志之,如
期而逝。天啟初,贈太僕寺少卿。
子春,字若木,萬曆三十二年進士。歷知高陽、獻二縣,征授御史。太僕少
卿徐兆魁攻李三才,因痛詆顧憲成。春三疏首發其憸邪。出按湖廣,請予禮部
侍郎郭正域及光祿少卿顧憲成恤典。楚宗人以訐偽王事,錮高牆者甚眾,春為訟
冤,尋復請釋回故宗家屬,語甚切至。鹹寧知縣滿朝薦久系,奏請釋之,因請並
釋王邦才、卞孔時。又再疏劾守備中官杜茂,且備陳采榷之害,言:“臣不忍皇
上聽小人之謀,名出漢桓、唐德下,為我明基禍之主。”帝以湖廣地為福王莊田。
春三疏力爭,帝降旨切責。葉向高致政去,方從哲為首輔。春抗疏言:“今天下
人材則朝虛野實,貨財則野虛朝實。從哲不能救正,而第於福王則無事不曲從。
臣嘗嘆皇上有為堯、舜之資,而輔佐無人。僅得王家屏、沈鯉,又俱不信用。其
余大抵庸惡陋劣,奸回媢嫉之徒,不意至從哲而風益下。臣聞從哲每向人言,
輒雲內相之意,是甘為萬安、焦芳,曾趙志皋,沈一貫之不若也。”從哲疏辨乞
去。帝慰留,而責春妄言瀆奏,出為福建右參議。尋丁父艱。天啟初,起故官。
召為尚寶少卿,歷遷光祿卿。五年,魏忠賢黨門克新劾春倚恃東林,父作子述,
削籍歸。
崇禎九年,召拜通政使。遷戶部右侍郎,歷尚書。總督倉場,條行厘弊十事。
以勞瘁予告。未幾,起南京戶部尚書。疏請皇太子出閣,從之。累疏引疾,不允。
九年,條上戰守之策,並論賊三可擊狀。帝如議敕行。十一年,黃道周、劉同升
等諫楊嗣昌奪情,被貶謫。范景文等疏救,春名與焉。明年正月,削景文籍,置
春不問。春為御史,甚有聲。及居大僚,循職無咎。會上疏請改折白糧,忤旨,
罷歸。是年卒。
于孔兼,字元時,金壇人。萬曆八年進士。授九江推官。入為禮部主事,再
遷儀制郎中。疏論都御史吳時來晚節不終,不當謚忠恪,因請謚楊爵、陳瓚、孟
秋。乃奪時來謚,而謚爵忠介。大學士王家屏以爭冊立求去。孔兼上言:“陛下
徇內嬖之情,而搖主鬯之器。不納輔臣之言,反重諫官之罰。且移怒吏部,削籍
三人。夫萬國欽獲罪申時行,饒伸獲罪王錫爵,非獲罪於陛下也。輔臣於數千里
外,能遙制朝權若此,毋乃陛下以此示恩,欲其復來共成他圖耶!自陛下有近日
之舉,而善類寒心,邪臣鼓掌。將來逢君必巧,豫教無期,申生、楊廣再見於今,
此宗廟之不利,非直臣等憂也。”帝得疏,怒甚。已,竟留中。
明年正月,有詔並封三王。孔兼與員外郎陳泰來合疏爭曰:“立嫡之訓,自
古有之。然歷考祖宗以來,未有虛東宮之位以候嫡子者。昔陛下正位東宮,年甫
六歲,仁聖皇太后方在盛年,先皇帝曾不少待,陛下豈不省記乎?地逼則嫌生,
禮殊則分定。願收還新諭,建儲、封王一時並舉,宗社幸甚。”未報。孔兼又言:
“陛下堅持待嫡之說,既疑群臣謗訕,又謂朝綱倒持,遂欲坐諫者以無禮於君之
罪。夫謂元子當立不容緩者,君子也。此有禮於君者,王如堅諸人是也。謂並封
可行逢上意者,小人也。此無禮於君者,許夢熊一人是也。今欲以無禮之罪,而
加之有禮於其君者,何以服人心,昭國法?臣又惟巫蠱之謗啟於堯母;承乾之誅
成於偏愛。自古亂臣,未有不窺人君之隙而逢迎以遂其奸者。始錫爵之兩諭並擬,
其負國誤君大矣。既不能轉移君心決計於初,乃以杜門求去為計。夫前無失策,
一去可以成名。失而後爭,爭而不得,雖去不足塞責矣。人謂錫爵言無不盡,特
苦陛下聽斷之不行。臣則雲陛下悔心已萌,特憂錫爵感孚之未至。若姑雲徐徐,
坐視君父之過舉,錫爵縱不為宗社計,獨不為身名計乎?”會廷臣多諫者,其事
竟寢。
亡何,考功郎中趙南星坐京察削籍。孔兼、泰來各疏救。帝積前恨,謫孔兼
安吉判官,泰來饒平典史。孔兼投牒歸。家居二十年,杜門讀書,矩矱整肅,鄉
人稱之無間言。
泰來,字伯符,平湖人。年十九,舉萬曆五年進士,授順天教授,進國子博
士。見執政與言路相水火,上書規之,坐是五年不調。南京禮部郎中馬應圖,泰
來同邑,又同年生也,十三年,上疏譏切執政,又力詆給事中齊世臣,御史龔懋
賢、蔡系周、孫愈賢、吳定,而盛稱吳中行、趙用賢、沈思孝、李植諸人。忤旨,
謫大同典史。給事中王致祥、御史柴祥等希執政意,復連章劾應圖,且言泰來為
點定奏章。帝以應圖既貶不問。泰來引疾歸。久之,起禮部主事,進員外郎。疏
請建儲,不報。逾年遂卒,年三十六。天啟中,孔兼、泰來俱贈光祿少卿。
于氏為金壇望族。孔兼祖湛,戶部侍郎。兄文熙,大名兵備副使。再從弟仕
廉,南京戶部侍郎,有清望。史孟麟,字際明,宜興人。萬曆十一年進士。授庶
吉士,改吏科給事中。疏劾少詹事黃洪憲典試作奸,左都御史吳時來沮抑言路。
執政庇之,格不行。員外郎趙南星、主事姜士昌相繼劾兩人,並及副都御史詹仰
庇。執政滋不說。吏科都給事中陳與郊素附執政,屬同官李春開三疏訐南星、士
昌妄言。帝止下春開疏,而留南星、士昌奏不發。給事中王繼光、萬自約不平,
復抗章論時來等,詞甚峻切。孟麟亦上疏力攻春開,語並侵執政,因求罷,不許。
孟麟竟自引歸。春開亦謝病去,後以考察罷。孟麟尋召為兵科右給事中。
二十年,大學士趙志皋、張位言:“凡會議會推,並令廷臣類奏,取自上裁,
用杜專權。”孟麟疏爭曰:“自臣通籍以來,竊見閣臣侵部院之權,言路希閣臣
之指,官失其守,言失其責久矣。陛下更置輔臣,與天下更始,政事歸六部,公
論付言官,天下方欣欣望治,奈何忽有此令?曩太祖罷中書省,分設六部,恐其
專也;而官各有職,不相侵越,則又惟恐其不專。蓋以一事任一官,則專不為害;
即使敗事,亦罪有所歸。此祖宗建官之意也。今令諸臣各書所見,類奏以聽上裁,
則始以一部之事,分而散之於諸司;究以諸司之權,合而收之于禁密。事雖上裁,
旨由閣擬。脫有私意奸其間,內托上旨,外諉廷言,誰執其咎?又脫有馮保、張
居正者,夤緣為奸,授意外廷,小人趨承,扶同罔上,朝廷不得察其非,當官不
能爭其是,又誰執其咎?臣竊謂政權分之六部,不可以為專。惟六部不專,則必
有專之者。是乃收攬威權之漸,必不可從也。”忤旨,不納。
再遷吏科都給事中。三王並封議起,孟麟、于孔兼等詣王錫爵邸爭之。又進
《或問》一篇,別白尤力。尚書孫鑨、考功郎中趙南星掌癸巳京察,孟麟實佐
之。南星以讒言斥,孟麟亦引疾歸。召拜太僕少卿,復以疾去。
孟麟素砥名節,復與東林講會,時望益重。家居十五年,召起故官,督四夷
館。會睹梃擊事,疏請冊立皇太孫,絕群小覬覦之望。且救御史劉光復。帝怒,
謫兩浙鹽運判官。熹宗立,稍遷南京禮部主事。累擢太僕卿,卒。
薛敷教,字以身,武進人。祖應旗,字仲常。嘉靖十四年進士。由慈谿知縣
屢遷南京考功郎中,主京察。大學士嚴嵩嘗為給事中王曄所劾,囑尚寶丞諸傑貽
書應旗,令黜曄。應旗反黜傑,嵩大怒。應旗又黜常州知府符驗,嵩令御史桂榮
劾應旗挾私黜郡守,謫建昌通判。歷浙江提學副使。應旗雅工場屋文字,與王鏊、
唐順之、瞿景淳齊名。其閱文所品題,百不失一。以大計罷歸,顧憲成兄弟方少,
從之學,敷教遂與善,用風節相期許。及舉萬曆十七年進士,與高攀龍同出趙南
星門,益以名教自任。
會南京御史王藩臣疏劾巡撫周繼,不具揭都察院,為其長耿定向所劾。左都
御史吳時來因請申飭憲規,藩臣坐停俸。敷教上言:“時來壅遏言路,代人狼噬。
而二三輔臣,曲學險詖,又故繩庶寀,以崇九列,塞主上聰明。宜嚴黨邪之禁,
更易兩都台長,以清風憲。”疏上,大學士申時行等疏言:“故事,御史建白,
北京即日投揭台長,南京則以三日。藩臣廢故事,薄罰未為過。必如敷教言,將
盡抑大臣而後可耶?”副都御史詹仰庇劾敷教煽惑人心,淆亂國是。詔敷教歸,
省過三年,以教職用。大學士許國以敷教其門生,而疏語侵己,尤憤,自請罷斥。
因言:“邇來建言成風,可要名,可躐秩,又可掩過,故人競趨之為捷徑,此風
既成,莫可救止。方今京師訛言東南赤旱,臣未為憂,而獨憂此區區者,彼止一
時之災,此則世道之慮也。”時來亦乞休,力詆敷教及主事饒伸。帝慰留國、時
來。都給事中陳與郊復上疏極詆建言諸臣,帝亦不問。
二十年夏,起敷教鳳翔教授,旋遷國子助教。明年,力爭三王並封,又上書
王錫爵。尋以救南星,謫光州學正。省母歸,遂不復出。敷教禔身嚴苦,垢衣
糲食,終身未嘗受人饋。家居二十年,力持清議,大吏有舉動,多用敷教言而止。
後與憲成兄弟及攀龍輩講學。卒,贈尚寶司丞。
安希范,字小范,無錫人。萬曆十四年進士。授行人。遷禮部主事,乞便養
母,改南京吏部。二十一年,行人高攀龍以趙用賢去國,疏爭之,與鄭材、楊應
宿相訐。攀龍謫揭陽典史。御史吳弘濟復爭,亦被黜。希范上疏曰:“近年以來,
正直之臣不安於位。趙南星、孟化鯉為選郎,秉公持正,乃次第屏黜。趙用賢節
概震天下,止以吳鎮豎子一疏而歸,使應宿、材得窺意指,交章攻擊。至如孫
鑨之清修公正,李世達之練達剛明,李禎之孤介廉方,並朝廷儀表。鑨、世達
先後去國,禎亦堅懷去志,天下共惜諸臣不用,而疑閣臣媢嫉,不使竟其用也。
高攀龍一疏,正直和平,此陛下忠臣,亦輔臣諍友。至如應宿辨疏,塗面喪心,
無復人理。明旨下部科勘議,未嘗不是攀龍非應宿。及奉處分之詔,則應宿僅從
薄謫,攀龍又竄炎荒。輔臣誤國不忠,無甚於此。乃動輒自文,諉之宸斷。坐視
君父過舉,弼違補袞之謂何!苟俟降斥之後,陽為申救,以愚天下耳目,而天下
早已知其肺腑矣。吳弘濟辨別君子小人,較若蒼素,乃與攀龍相繼得罪。臣之所
惜,不為二臣,正恐君子皆退,小人皆進,誰為受其禍者。乞陛下立斥應宿、材,
為小人媚灶之戒;復攀龍、弘濟官,以獎忠良;並嚴諭閣臣王錫爵,無挾私植黨,
仇視正人。則相業光而聖德亦光矣。”時南京刑部郎中譚一召、主事孫繼有方以
劾錫爵被譴。希范疏入,帝怒,斥為民。希范恬靜簡易,與東林講學之會。熹宗
嗣位,將起官,先卒。贈光祿少卿。
吳弘濟,字春陽,秀水人。希范同年進士。由蒲圻知縣擢御史。連劾福建巡
撫司汝濟、大理卿吳定、戎政侍郎郝傑、薊遼總督顧養謙,不納。三王並封詔下,
偕同官抗疏爭。既而以論應宿、攀龍事,貶二秩調外。王錫爵等疏救,給事、御
史、執政疏每上,輒重其罰,竟斥為民。未幾卒。熹宗時,贈官如希范。
譚一召,大庾人。孫繼有,餘姚人。一召疏曰:“輔臣錫爵再輔政以來,斥
逐言者無虛月。攀龍、弘濟之黜,一何甚也。自趙南星秉公考察,錫爵含怒積憤。
故南星一掛彈章而斥,于孔兼、薛敷教、張納陛等以申救而斥,孟化鯉等以推張
棟而斥,李世達、孫鑨又相繼罷去矣。怒心橫生,觸事輒發,又安知是非公論
耶!”繼有疏曰:“吳弘濟救攀龍則黜,黃紀賢、吳文梓救弘濟則罰,鄭材傾陷
善類,而黜罰不加,何其舛也。今所指為攀龍罪者,以攀龍謂陛下不親一事,批
答盡出輔臣。然疏內初無此語,何以服攀龍心?然此猶小者耳。本兵、經略,安
危所系,乃以匪人石星、宋應昌任之,豈不誤國家大計哉!”與一召疏並上。帝
怒曰:“近罪攀龍,出朕獨斷。小臣無狀,詆誣閣臣,朋奸黨惡,不可不罪。其
除一召名,謫繼有極邊雜職。”給事中葉繼美疏救二人及希范。帝益怒,並除繼
有名,遣官逮希范、一召,奪繼美俸一年。錫爵力救,詔免逮。諸人遂廢於家。
繼有終知府。
劉元珍,字伯先,無錫人。萬曆二十三年進士。初授南京禮部主事,進郎中,
親老歸養。起南京職方,厘汰老弱營軍,歲省銀二萬有奇。
三十三年京察,吏部侍郎楊時喬、都御史溫純,盡黜政府私人錢夢皋等。大
學士沈一貫密為地,詔給事、御史被黜者皆留,且不下察疏。元珍方服闋需次,
抗疏言:“一貫自秉政以來,比昵憸人,叢集奸慝,假至尊之權以售私,竊朝
廷之恩以市德,罔上不忠,孰大於是!近見夢皋有疏,每以黨加人。從古小人未
有不以朋黨之說先空善類者。所關治亂安危之機,非細故也。”疏奏,留中。一
貫亟自辨,乞明示獨斷之意,以釋群疑。夢皋亦詆元珍為溫純鷹犬。疏皆不報。
未幾,敕諭廷臣以留用言官之故,貶元珍一秩,調邊方。一貫佯救,給事、御史
侯慶遠、葉永盛等亦爭之,不從。時員外郎賀燦然、南京御史朱吾弼相繼論察典。
而主事龐時雍則直攻一貫欺罔者十,誤國者十,且曰:“一貫之富貴日崇,陛下
之社稷日壞。頃南郊雷震,正當一貫奏請頒行敕諭之時。意者天厭其奸,以警悟
陛下,俾早除讒慝乎!”帝得疏怒,命並元珍、燦然貶三秩,調極邊。頃之,慶
遠及御史李柟等申救。帝益怒,奪其俸,謫元珍等極邊雜職。俄御史周家棟指
陳時政,語過激。帝遷怒元珍等,皆除其名。然察疏亦下,諸被留者皆自免去。
光宗即位,起元珍光祿少卿。時遼、沈既沒,故贊畫主事劉國縉入南四衛,
以招撫軍民為名,投牒督餉侍郎,令發舟南濟。議者欲推為東路巡撫,元珍上疏
言:“國縉乃李成梁義兒,成梁棄封疆,國縉為營免,遂基禍本。楊鎬、李如柏
喪師,國縉甫為贊畫,即奏保二人,欲坐杜松以違制。創議用遼人,冒官帑二十
萬金募土兵三萬,曾不得一卒之用。被劾解官,乃忽擁數萬眾,欲問道登、萊,
竄處內地。萬一敵中間諜闌入其間,何以備之?”疏下兵部巡撫議,遂寢。
未幾,元珍卒官。初,元珍罷歸,以講學為事。表節義,恤鰥寡,行義重於
時。
時雍,汶上人。萬曆二十年進士。知丹徒縣,歷戶、兵二部主事。既除名,
未及起用而卒。
葉茂才,字參之,無錫人。萬曆十七年進士。除刑部主事,以便養改南京工
部。榷稅蕪湖,課登,輒縱民舟去。既而課羨,請以餉邊卒,不取一錢。就改吏
部,進郎中,三遷南京大理丞。復引疾。四十年,起南京太僕少卿。時朝士方植
黨爭權。祭酒湯賓尹、修撰韓敬既敗,其黨猶力庇之。御史湯世濟者,敬邑人也,
疏陳時政,陰詆發敬奸弊者。茂才馳疏駁之。其黨給事中官應震輩遂連疏力爭。
茂才更具揭發其隱,因移疾乞休。世濟益恚,偕同年金汝諧、牟志夔攻之不已。
茂才再疏折之,竟自引去。當是時,黨人悉踞言路,凡他曹有言,必合力逐之。
茂才既去,黨人益專,無復操異議者。天啟初,召為太僕少卿,改太常,皆不赴。
四年,擢南京工部右侍郎。明年抵官。甫三月,以時政日非,謝病歸。友人高攀
龍被逮,赴水死,使者將逮其子,茂才力救免之。未幾卒。
茂才恬淡寡嗜好。通籍四十年,家食強半。始同邑顧憲成、允成、安希范、
劉元珍及攀龍並建言去國,直聲震一時,茂才只以醇德稱。及官太僕,清流盡斥,
邪議益棼,遂奮身與抗,人由是服其勇。時稱“東林八君子”,憲成、允成、攀
龍、希范、元珍、武進錢一本、薛敷教及茂才也。
贊曰:成、弘以上,學術醇而士習正,其時講學未盛也。正、嘉之際,王守
仁聚徒于軍旅之中,徐階講學於端揆之日,流風所被,傾動朝野。於是搢紳之士,
遺佚之老,聯講會,立書院,相望於遠近。而名高速謗,氣盛招尤,物議橫生,
黨禍繼作,乃至眾射之的,鹹指東林。甘陵之部,洛、蜀之爭,不烈於是矣。憲
成諸人,清節姱修,為士林標準。雖未嘗激揚標榜,列“君宗”、“顧”、“
俊”之目,而負物望者引以為重,獵時譽者資以梯榮,附麗游揚,薰蕕猥雜,豈
講學初心實然哉?語曰“為善無近名”,士君子亦可以知所處矣。
卷二百三十一  列傳第一百十九_明史原文_國學 史部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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