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慘世界(六)-第五部-冉阿讓-第七卷-最後一口苦酒(13)


無論馬呂斯在什麼樣的思想里打轉,歸根結底,他對冉阿讓總有一定程度的厭惡.可能是種崇敬的厭惡,因為他感到這個人有神聖的一面(有神聖的一面,原文為拉丁文,quid divinum.).無論他怎么處理,無論找什麼減罪的情節,最後仍不得不回到這一點:這是一個苦役犯.這就是說在社會的階梯上,一個連位子都沒有的人,因為他處在樓梯的最後一級之下.最末一個人之後才是苦役犯.苦役犯可以說已經不是活著的人的同類.法律在他身上已剝奪了對一個人所能剝奪的全部人格.馬呂斯雖然是共和派,但對刑罰卻仍贊成嚴酷的制度,他對待被法律打擊的人,看法和法律所判的完全一致.可以說他還沒有接受一切進步的思想.他還不能辨別什麼是人決定的,什麼是上帝決定的,還不能區分法律和權利.人們自封有權處理不能挽回和不能補救的事,馬呂斯一點也沒研究估量過這種自封的權利.他覺得對成文法的某些破壞要受永久的處罰,這是很容易理解的,他同意社會把有些人罰入地獄是一種文明的做法.他還停留在這一步,當然以聽也必然會前進,因為他的天性是善良的,實質上裡面含有潛在的進步.
在這種思想範疇里,他覺得冉阿讓畸形.討厭.這是一個惡人,一個苦役犯.這個字眼對他來說就象末日審判時的號角;於是在長時間觀察了冉阿讓之後,他最後的態度是轉過頭去,魔鬼退下(魔鬼退下,原文為拉丁文Vade retro.).
我們應當承認並且還該著重指出馬呂斯對冉阿讓曾經提過問題,而冉阿讓向他說:你在讓我招供.其實他還並沒有提出兩三個決定性的問題.並非他想不起這些問題,而是他怕這些問題.容德雷特破屋?街壘?沙威?誰知道揭到什麼時候才會有完?冉阿讓不象是個畏縮的人.誰知道,如果馬呂斯追問後,他是否會希望冉阿讓不再說下去?在某些重要關頭,我們大家難道不曾遇到過,在提了一個問題之後,自己去塞住耳朵不想聽到答覆?尤其是在戀愛時期是會有這種懦弱的現象的.過分追究險惡的情況是不謹慎的,尤其當我們自己生活里不能割斷的一面又不幸牽涉在裡面時.冉阿讓失望的解釋,可能會暴露出一些可怕的事,誰知道這道醜惡的光是否會波及珂賽特?誰知道在珂賽特天使般的額頭上是否已留下這種地獄之光呢?濺出的閃電的光仍屬霹靂.天數里有著這種相互的關連,由於陰沉的染色反光律在起作用,無辜的人也會染上罪惡的痕跡,最清白的面容也可以永遠保留著可憎的近鄰的反射.無論正確與否,馬呂斯害怕了.他已知道得太多了.他想含糊過去,並不打算弄清底細.他在失望時昏亂地抱走珂賽特,閉目不看冉阿讓.
這個人屬於黑暗,屬於活生生的可怖的黑夜.他怎么敢追根問底呢?盤問黑影是種恐怖.誰知道它將如何作答.黎明可能會永遠被它玷污!
在這種思想狀態里,一想到這個人今後將和珂賽特會有某種接觸時馬呂斯感到驚惶失措.這些可怕的問題,當時他是退縮不敢提,這些問題本可能會使他得出一個毫不容情的一刀兩斷的決定,他此刻幾乎埋怨自己沒有把它提出來.他覺得自己心腸太好,太寬厚,也就是說,太懦弱了.這種軟弱使他作出了一個不謹慎的讓步.他被人感動了.他不該如此.他應該簡單而乾脆地甩開冉阿讓.冉阿讓是惹禍的人,他應該犧牲他,把他從家中趕出去.他責怪自己,他怪自己突然被激動搞糊塗了,使自己耳聾眼瞎,被拖著跑了.他對自己感到很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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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六)-第五部-冉阿讓-第七卷-最後一口苦酒(13)_悲慘世界原文_文學 世界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