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伯家的苔絲(下)-第五期-痴心女子(12)


同時,克萊正在那兒琢磨,一點兒不錯,正在那兒琢磨.他就沒有一時一刻不琢磨的.他琢磨得什麼都不顧了,琢磨得人都瘦了,琢磨得他從前喜歡家庭生活的天機生趣也完全折磨乾淨了.他走來走去,嘴裡念叨著,怎么辦哪?怎么辦哪?他念明的話,偶然讓她聽見了.於是她就把以前那種不談將來的緘默打破了,開口說......
我想......你大概不預備跟我......長久同居了,安璣,是不是?她問,問的時候,臉上很安靜,但是她那兩個嘴角使勁往下聾拉的情況,卻可以使人看出來,她臉上忍疼自勵的安靜,完全是機械地作出來的.
我不能跟你同居,因為我要是跟你同居,我就不免要瞧不起我自己,也許還要瞧不起你哪,那就更糟了.我這自然是說,我不能象普通的了解那樣,跟你同居.現在,不管我覺得怎么樣,反正我並沒瞧不起你.我打開窗子說亮話好啦,不然的話,我恐怕你不明白我所有的困難.既然那個人還活著,那咱們怎么能同居哪?你的丈夫本來應該是他,並不是我.要是他死了,這個問題也許就不一樣了......而且,困難的地方還不止這一層,還有一方面,也得加以考慮......那就是說,這件事還關係到別人的前途,不止關係到咱們倆.你得想一想,過了幾年以後,咱們生下了兒女,這件事傳了出去的情況,......因為這種事兒,沒有不傳出去的.就是天涯海角,也免不了有人來.有人去.到了那時候,你想,咱們的兒女老讓人家恥笑,他們一天大似一天,心裡也一天明白似一天,那他們該多苦惱!他們明白了以後,該多難堪!他們的前途該多黑暗!你要是琢磨琢磨這種情況,那你憑良心說,還能再要求我跟你同居嗎?你想咱們受眼前的罪,不強似找別的罪受嗎?(引用《哈姆萊特》第三幕第一場第八十行.)
苔絲的眼皮本來就愁得往下奇拉著,現在仍舊往下聾拉著.
我不能要求跟你同居,她回答說.當然不能;我以先還沒想得這么遠哪.
我們老實說,苔絲到底是個女人,她希望重圓的心非常地強烈,所以竟暗自琢磨,和他親密地一室同居,日久天長,也許能使他那冷酷的理性,化為溫暖的柔情.她雖然象平常說的那樣,率真純樸,她卻並不是智力發育不全.要是她不曾本能地知道耳鬢廝磨的力量(比較哈代一八ba6*6*年七月九日的日記:愛情依耳鬢廝磨而生,但是貼實接觸則死.),那我們只好說,她沒有作女人的資格了.她看得清清楚楚,要是這種辦法再沒有效果,那么,別的辦法就更沒有用處了.她固然對自己說過,用計謀.使手段,希望使情況好轉,是不應該的,但是前面說的那種希望,她卻沒法消滅.現在克萊已經表示了他最後的意見了,這種意見,她已經說過,是她從前沒想得到的.她實在沒顧慮得那么遠,也沒打算得那么周密;他描繪的那幅清晰畫圖,說她可能有兒女,將來會瞧不起她,那一番話,讓她那樣一個心地忠厚的人聽來,真覺得入情入理,因為她那顆心,自來就是慈愛的.作一個好人固然不錯,但是她以往的經驗使她明白,在某些情況之下,如果能夠免得作人,比作一個好人還好.她跟一切受過折磨而有先見的人一樣,聽了你要下世為人這句命令(象庶利.蒲呂東(庶利.蒲呂東(1839—1907),法國詩人兼批評家,著有《孤寂》.《命運》.《幸運》等.此處所說待考.)說的),就象聽了宣讀判決書一樣,尤其是,如果這句命令,是對她未來的兒女發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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