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活節的豬腳湯

復活節是西方傳統的節日,時間為每年春分月圓後的第一個星期天（今年的復活節是4月5日），我想起某年和老伊家人一道過節的趣事。

那一年，二姐西爾維亞請我們幾家親戚一起過節，說專門為我燒了一鍋豬腳湯。二姐問：“你們都是怎么燒豬腳的？”

一說到吃的，我的民族自豪感油然而生：“如果燒湯，就放些墨魚乾，或者海鮮和紅米酒。豬腳花生湯，可以給產婦催奶；也可以放些醬油、鹽、辣椒、花椒、桂葉一起鹵……”

我暗想，到時候要帶些調料來，醬油、料酒和辣椒醬。

復活節這天中午，我們準時12點到二姐的花園裡，餐桌鋪上了鮮艷的紅桌布，擺上印花的餐巾紙，看這架勢，今天一定有一頓美餐。剛坐下，我就後悔了——忘了帶調料。

兩個女人在廚房裡忙乎著，不一會，飲料上來了，有的人喝啤酒，有的人喝可樂，沒有熱茶，我只好要了一杯水。

又過一會，湯也上來了。我一看，隱隱有些失望，不是我意料中的豬腳湯，而是打成泥的蔬菜糊糊湯，勉強可以下咽。

喝完湯，咖啡和甜麵包上來了。照 * 慣要了卡布奇諾。客人們大概都餓了，開始大吃甜麵包。我出於禮貌，只嘗了一塊拇指大的甜麵包，心裡打著小九九，留著肚子等著後面的美味佳肴。不知不覺，時針走到了中午1點半，二姐邀請大家參觀她美麗的花園。

半小時後，又回到餐桌上，繼續聊天。兩點了，下一道菜為什麼還不上？那個豬腳湯呢？我幾乎什麼都沒吃，餓得前胸貼後背，卻不好意思開腔問。

快3點了，女人們把一些食物裝到竹籃里，放到車上，二姐夫招呼我們一起去教堂。

原來，基督教天主教國家有個習俗，復活節的前幾十天都得吃素，雖然如今除了極端保守的信徒和宗教界神職人員，好像沒有多少人這樣了，但至少在復活節這天遵守一些規矩，要把肉食送到教堂，做完彌撒之後，這些被祝福了的、灑上聖水的食物才能吃。

難怪久久不能開飯，也不能吃肉，是因為要等到3點半之後。

下午3點，彌撒開始，我口是心非地跟著神父畫十字，心裡卻祈禱著：仁慈的主啊，請賜我一碗熱湯吧……

簡短的儀式結束了，終於又回到餐桌旁，我想，應該可以開吃了吧？

餐桌被重新收拾過，擺著白色的陶瓷小兔子，餐巾紙被仔細地摺疊著，考究地插在刀叉上，杯子擦得錚亮，仿佛要舉行國宴。我餓得血糖下降，頭暈眼花，心裡還惦記著豬腳湯，心想，香腸什麼的買來都是現成的，而且昨天就都煮好了，這么久了，她們到底在做什麼？便溜到廚房假裝要幫忙。

爐灶旁，女人們正在用機器切肉，桌子上擺著麵包、彩蛋和香腸火腿，我哭喪著臉幫著把盤子搬到花園裡的餐桌上，心裡嘀咕著：已經做過祈禱儀式了，可以吃葷了，怎么不見豬腳湯？

四點多了，菜終於上齊了，沒有一點蔬菜，沒有一碗熱湯，全是冷盤：白煮雞蛋、香腸、火腿、燻肉、黑麵包、甜麵包……看起來擺得琳琅滿目的，其實就三樣：雞蛋、麵包、香腸火腿燻肉。

復活節是天主教基督教國家最重要的節日之一，堪比聖誕節，傳說耶穌被釘死在十字架上，死後第三天復活升天。基督的死和復活戰勝了死亡，給人類帶來了永恆的希望。為了慶祝復活節，所有的學校放假一周；而公司、機關、商店等從周六開始至周一也關門放假。我們各家各戶翻山越嶺，從四面八方趕來聚會，從中午12點等到下午4點半，就吃這個冷冰凍的東西？

正餐開始之前，大家興高采烈地互擊彩蛋，誰的彩蛋破了，誰就輸了。這也是當地的一種習俗。人們用餐刀把蛋切開，撒些鹽和胡椒，又把黃油和帶著厚厚一層白豬油的凝凍了的肉汁抹在黑麵包上，吃得津津有味。

我忽然想到那些調料，還好忘記帶了，要不真出洋相。

見我垂頭喪氣的樣子，二姐似乎猜出了什麼，有些歉意地說：“明年我們吃魚。”老伊則安慰我道：“如果你想吃豬腳湯，晚上你可以吃。”

我小聲地嘀咕道：“為什麼要等晚上呢？”對我們中國人來說，沒有熱湯就等於沒有用餐。

好容易熬到結束，送眾人上車後，二姐把我叫到廚房，舀了一碗豬腳湯讓我帶去晚上吃，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那一叢叢茂密的豬毛。

晚上，我把豬腳湯放微波爐里加熱後，把豬毛一根一根地拔下來，老伊則在一旁陰陽怪氣地說著風涼話：“豬毛很好，有利於腸胃蠕動，幫助消化……”然後他上網查詢豬腳湯的N種做法，時不時地向我匯報：

“施代爾馬克（奧地利的一個州），人們用乳豬的小腿燒湯，請注意，是從膝蓋到腳踝之間的部位……克恩滕州（老伊家鄉所在的州）也有豬腳湯這道菜，名叫Klarch Suppe，用桂葉、胡蘿蔔、洋蔥等等一起煮……”

在這百年一遇、溫暖的復活節之夜，在這阿爾卑斯山深處的一個農家小屋裡，涌動著一股學習、研究、製作豬腳湯的熱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