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伊下江南

一切準備就緒，馬上要接受未來的異國丈母娘的檢驗，老伊既興奮又緊張——等待他的將是什麼考試呢？

和我商量後，老伊決定先遊覽中國的大好河山，了解中國文化。其實，他曾經跟著一個小小的旅行團去過北京、上海、武漢，登過長城，漂過揚子江。但由於是外國團，控制得很嚴格，幾乎沒什麼行動自由，這也不準去，那也不許看，和中國人更沒有任何接觸。初次中國之行給他留下最難忘的記憶，就是武漢的魚——不知道是不是毛主席吃過的武昌魚——他說，有幾百根刺，不知道吃的什麼，還無比的辣，嘴都腫了……老外哪見過這個陣勢！歐洲商店和飯店賣的魚都是去掉骨頭的淨魚，他們受到的餐桌禮儀教育是，吃進嘴裡的東西不能吐出來，更別提吃辣了。我哈哈大笑，我們中國人就喜歡啃骨頭！要的就是那股辣乎乎的勁兒！

從慕尼黑飛到上海，朋友推薦住漢庭酒店。一進門，老伊就被牆上的畫震住了——從大堂到走廊，從房間到餐廳，到處是奧地利畫家古斯塔夫·克林姆特的畫：《開默城堡公園中的大道》《女人的三個階段》《金魚》《處女》……略帶頹廢的情緒，強烈的裝飾性表達著濃郁的傷感和神秘，輝煌的色調伴隨著扭曲的人體和情慾。老伊一家都是克林姆特的忠實冬粉，家裡掛著的也是克林姆特的作品，他三姐艾菲送我的禮物就是一條印著克林姆特畫作的真絲方巾。想到這位奧地利分離派畫家如此被中國人認可，老伊心中大喜。

在上海，我從前的同事余老師介紹老伊認識了一位曾經是中國駐奧地利使館的官員，他們用德文聊天，一起喝咖啡，相談甚歡。前外交官對老伊工作的城市薩爾茨堡和老家克恩滕很熟悉，讚美有加，老伊真沒想到，中國人的心和奧地利人貼得如此之近。更感動的是，有一回乘計程車，司機聽說他來自奧地利，豎起大拇指，一個勁地誇獎：奧地利很OK！維也納新年音樂會很OK！音樂之國很OK！剛到中國，老伊就感到濃濃的情誼撲面而來，溫暖如春。

晚上，我們一起到外灘觀夜景，華燈異彩，遊人如織，星星點點的光影，勾勒出黃浦江浪漫的曲線，風格雜陳的“萬國建築博覽群”，使人仿佛身臨歐洲。我們乘著江上遊輪，數著浦東的摩天高樓：他第一次來的時候，樓有多高，現在又高出多少了；這座是新蓋的，那座已經完工了……中國速度，讓他震撼。古老的歐洲，慢吞吞的歐洲，沒有高樓的歐洲，何曾有這樣的景觀！帶著老伊在霓虹燈閃爍的現代大都市行走，作為一個中國人，我自豪！不少歐洲人，一提起中國，就想到霧霾、口罩、女人的小腳、男人的辮子，可是，真正來過中國、了解今日中國的老外，誰敢小瞧中國？

我必須帶老伊參觀我的母校華東師大——中國較好的大學之一，與上海交通大學、復旦大學、同濟大學並稱滬上“四大名校”。坐在長風公園，看小船盪起雙槳，走在麗娃河畔，讓微風吹拂我們的頭髮，欣賞“師大八景”：夏雨飛煙、古木清暉、書海掇英、河塘挹翠、石徑花光、三館迎綠、水榭觀虹、園丁小築。上海的高校里一直有“吃在同濟、玩在復旦、住在交大、愛在華師大”之說，我告訴他這些趣說，他反問，這樣的美景孕育出的學生，能不浪漫嗎？

離開上海後，繼續江南江北之行，撐著雨傘徜徉在六朝古都金陵城、槳聲燈影中的秦淮河、秀麗婉約的姑蘇城、夜半鐘響的寒山寺、精緻奢華的蘇州園林、水墨畫般的黑白烏鎮、煙雨濛濛的西子湖……蘇州彈詞，吳越軟語，小橋流水，飛檐鏤窗，白牆黛瓦，曲徑長巷，朱戶章台，與歐洲判然有別的東方水鄉風情，令老伊大開眼界，深深沉醉。

站在烏篷船上，他心裡默念著：China！中國！我，奧地利人，Alfred Illitsch（阿爾弗雷德·伊里奇），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