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慘世界(六)-第五部-冉阿讓-第五卷-祖孫倆(12)


愛情,這當然很好,但必須有這些東西作陪襯.幸福需要一些無用的東西.幸福,這僅僅是必需品.要用許多奢侈品來調味.要一個宮殿來迎接愛情,愛情少不了羅浮宮.有了她的愛情,還需要凡爾賽的噴泉.把牧羊女給我,我盡力使她成為公爵夫人.把戴著矢車菊花冠的費莉(費莉(Philis),詩歌中美麗貧窮的牧羊女.)帶來,給她加上十萬利弗的年金.在大理石的柱廊下向我展現出一望無際的田園風光.我贊成牧人的田舍,同時也讚美大理石和金色的仙界.乾巴巴的幸福就象吃乾麵包,吃是吃了,但不是筵席.我要多餘的和不是必需品的東西,我要荒誕的.過分的.毫無用處的東西.我記得在斯特拉斯堡的教堂中見過一座有四層樓高的報時鐘,它屈尊報時,但它不象是為此而造的,它在報了午時或午夜以後(中午是太陽的時辰,午夜是愛情的時辰),或是報了其他任何一個鐘點以後,還為你現出月亮和星星.大地和海洋.鳥和魚.福玻斯(福玻斯(Phébus),希臘神話中太陽神阿波羅的別名.)和菲貝(菲貝(Phébé),原是月神,後與希臘神話中的阿耳忒彌斯相混,成了阿爾忒彌斯的別名.),從一個窩裡鑽出無數的玩意兒:有十二個門徒(十二個門徒,指耶穌的十二個門徒.),還有查理五世皇帝(查理五世(Charles-Quint),德國皇帝.),還有愛波妮(愛波妮(Eponine),高盧女英雄,沙別紐斯之妻,她進行了使高盧人民從羅馬的壓迫下解放出來的鬥爭,失敗後被殺.)和沙別紐斯,除此之外還有很多鍍金的小人兒在吹著喇叭.還不算那些隨時播送出來的.不知為什麼發出的響徹雲霄的優美鍾樂.一個平凡的光禿禿的只能報時的鐘能和它相提並論嗎?我讚賞斯特拉斯堡的大鐘遠遠勝過仿黑森林杜鵑叫聲的報時小鍾.
吉諾曼先生對婚禮發表了特別荒唐的謬論,於是十八世紀的妓女都在他的頌歌中雜亂無章地出現了.
你們不懂得過節的那套方法.在這個時代你們不會過一天歡樂的日子,他大聲說,你們的十九世紀萎靡不振.它過分節制,它不懂得富裕,它不懂得高貴.在各方面它都剃成光禿禿的.你們的第三等級(法國在一七ba6*6*大革命前,全國分為三個等級,第一等級是貴族,第二等級是僧侶,其他人屬於第三等級.)毫無意義,平淡.無味,是畸形的.你們的這些成家的資產階級婦女的夢想,用她們的話來說就是布置一個漂亮的有著最新裝飾的貴婦人的小客廳,紫色的木器和碎花棉布.讓開!讓開!吝嗇鬼娶個守財奴.富麗又堂皇的場面!蠟燭上貼著個金路易.這個時代就是這樣.我恨不能逃到比沙馬特族(沙馬特(sarmates),古時散居大西洋一帶的民族.)住地更遠的地方去.啊!從一七八七年,我便預告一切都要完了,那時我見到了也是萊翁親王的羅安公爵.夏博公爵.蒙巴松公爵.蘇比斯侯爵.都阿爾子爵和法國的大臣們坐著二輪馬車到隆桑(隆桑(Longchamp),巴黎附近的女修道院,因屢次出現醜聞,一七九○年停辦.)去!這些都產生了後果.本世紀大家做買賣,在交易所投機,大發其財,都變成了吝嗇鬼.他們修飾自己,但只講究外表;穿得筆挺,洗得乾乾淨淨,用上肥皂,刮乾淨,剃乾淨,梳頭,上蠟,又光又滑,擦呀,刷呀,外表整潔,無懈可擊,光滑得象石子,態度審慎,講究,同時,我以我的情婦的貞潔發誓,他們的內心是糞堆和污水坑,髒得可以把一個用手擤鼻涕的放牛人嚇得退避三舍.對這個時代,我獻上這樣一句題詞:骯髒的清潔.馬呂斯,你不要見怪,請允許我發言.我對你的老百姓沒有毀謗過,這你是知道的,我經常把你的老百姓掛在嘴上,但請讓我對資產階級稍稍地口出不遜.我也是其中的一個.打是親,罵是愛.關於這一點我就乾脆挑明了,今天人們舉行婚禮,都不知道該怎么舉行.啊!說真話,我為失去過去優雅的習俗感到惋惜,我對失去的一切感到惋惜.那種人人都有的斯文的舉止,騎士的俠義,殷勤而和藹的風度,使人歡樂的豪華,音樂是婚禮的一個內容,管弦樂在樓上,鑼鼓在樓下,舞會,酒席宴上歡樂的臉,過分琢磨的對女人的恭維話,唱歌,焰火,盡情歡笑,五花八門,應有盡有,許多大的緞帶結.我還常想起新娘的襪帶.新娘的襪帶和維納斯的腰帶是表姊妹.特洛伊戰爭是為了什麼?當然是為了海倫的襪帶呀!為什麼要發起戰爭?為什麼神聖的狄俄墨得斯把眉里奧納巨大的青銅頭盔戳上十個洞?為什麼阿喀琉斯和赫克托爾互相持矛刺殺?正因為海倫讓帕里斯拿走了她的襪帶.荷馬本可為珂賽特的襪帶寫下《伊利亞特》.他將把一個象我這樣的羅嗦老頭兒寫進他的詩篇,可以給他起內斯托這個名字.朋友們,過去,在那可愛的過去,人們辦喜事很講究;先好好寫下一份婚書,接著再請一頓豐盛的筵席.居雅斯(居雅斯(Cujas,1522—1590),法國著名法律家.)一出門,加馬什(加馬什(gamache),西班牙名著《堂吉訶德》中人物,以豐盛的婚禮筵席著稱.)就進門,可是,當然呀!因為胃是一隻有趣的畜生,它要它分內的東西,喜事也得有它的份.酒席很豐盛,在酒席宴上,身旁坐著一個不戴修女頭巾的美女,她只略略遮住一點胸部!喔!大家張口大笑,那個時代人們真快活!那時青春是一束花,每個青年手裡都拿著一枝丁香或一束玫瑰,即使是戰士,也會成為牧羊人!如果碰上你是龍騎兵上尉,你也設法取名弗羅利昂(弗羅利昂(Florian,1755—1794),法國作家,善諷刺.).每個人都在使自己變得漂亮,都在修飾自己,他們一身紫紅.一個資產階級的人象一朵花,一個侯爵如同一塊寶石.沒有人穿扣襻鞋,沒有人穿長靴,人人漂漂亮亮,抹上油,發亮,穿著金褐色的衣服,翩翩起舞,優美而愛打扮,但腰間仍不妨掛著劍,蜂鳥有喙有爪,那是《高雅的印度》(《高雅的印度》,十八世紀法國音樂家拉莫(Rameau)的歌舞劇,一七三五年首次在巴黎上演.)的時代.那個世紀既是舉止文雅,又講究豪華.我向老天發誓!那時大家真玩得痛快.今天,大家如此嚴肅.富人個個吝嗇,女的都是假正經;你們這個世紀很不幸.你們可以因美神過於袒胸露臂而把她們驅逐.唉!你們把美貌當醜八怪一樣遮掩起來.自從革命以來,每個人都穿長褲子,連舞女也不例外,一個跳滑稽舞的女演員也得很嚴肅;你們成對跳的輕快舞蹈也是一本正經的.得很威嚴才是,態度不莊重大家就會感到遺憾了.一個舉行婚禮的二十歲青年的理想就是要象羅耶-科拉爾先生(羅耶-科拉爾(Royer-Collard,1763—1845),法國哲學家.)那樣.你可知道這種威嚴的結果是怎樣的?它使人渺小.你們要懂得這一點:歡樂並不純粹是愉快,它是偉大的.因此歡樂地戀愛吧,見鬼!你們結婚時得熱烈,要頭暈目眩.喧囂沸騰,得有幸福的嘈雜聲!在教堂中應當莊嚴,這我同意,但彌撒一結束,管他的!我們就要在新娘四周象夢幻似的旋轉舞蹈了.一個婚禮應該既堂皇又充滿幻想的!隊伍應該從蘭斯教堂延續到香德路寶塔.我討厭差勁的婚禮.見鬼!至少這一天要置身於天國.當天神吧!啊!你們可以變成地仙.娛樂的神.歡笑的神.財神;你們都是小妖精!朋友們,新郎都該是阿陀勃朗第尼(阿陀勃朗第尼(Aldobrandini,1572—1621),佛羅倫斯的紅衣主教,在他的別墅里發現了羅馬開國時期的古壁畫,名為《阿陀勃朗第尼的婚禮》.)王子.盡情來享受一生中僅有的千金一刻,去和天鵝鷲鷹一同上九天去遨遊,哪怕第二天又掉回青蛙式的資產階級的生活中來.不要在婚禮上節省開支,不要有損它的光彩;不要在你們容光煥發的時刻吝惜金錢.結婚不是平常過日子.啊!如果照我的興致去辦,那就妙不可言了.我們可以在林中聽到小提琴的演奏.我的節目應是天藍色和銀光閃閃的.在這個節日裡我要把田野之神都請來;我要請來山林女神和海里仙女.婚禮要象安菲特里特(安菲特里特(Amphitrite),希臘神話中海之女神,海神波塞冬的妻子.)那樣,是一片粉紅色的彩雲,其中有頭髮梳得漂漂亮亮的裸體的山林水澤仙女,一個院士向女神念著四行頌詩,海獸正拖著一輛雙輪車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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