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慘世界(五)-第四部-卜呂梅街的兒女情和聖德尼街的英雄血-第十五卷-武人街

$$$$一 吸墨紙,泄密紙
一個城市的痙攣和靈魂的驚駭比較起來,算得了什麼?人心的深度,大於人民.冉阿讓這時的心正受著駭人的折磨.舊日的危崖險谷又一一重現在他眼前.他和巴黎一樣,正在一次驚心動魄.吉凶莫測的革命邊緣上戰慄.幾個鐘頭已足夠使他的命運和心境突然陷在黑影中.對於他,正如對巴黎,我們不妨說,兩種思潮正在交鋒.白天使和黑天使即將在懸崖頂端的橋上進行肉搏.兩個中的哪一個會把另一個摔下去呢?誰會勝利呢?
在六月五日這天的前夕,冉阿讓在珂賽特和杜桑的陪同下遷到了武人街.一場急劇的轉變正在那裡候著他.
珂賽特在離開卜呂梅街以前,不是沒有試圖阻擾.自從他倆一道生活以來,在珂賽特的意願和冉阿讓的意願之間出現分歧,這還是第一次,雖說沒有發生衝突,卻至少有了矛盾.一方面是不願遷,一方面是非遷不可.一個不認識的人突然向他提出快搬家的勸告,這已夠使他提心弔膽,把他變成堅持己見無可通融的了.他以為自己的隱情已被人家發覺,並有人在追捕他.珂賽特便只好讓步.
他們在去武人街的路上,彼此都咬緊了牙沒說一句話,各人想著各自的心事.冉阿讓憂心如焚,看不見珂賽特的愁苦,珂賽特愁腸寸斷,也看不見冉阿讓的憂懼.
冉阿讓帶著杜桑一道走,這是他以前離家時,從來不曾做過的.他估計他大致不會再回到卜呂梅街去住了,他既不能把她撇下不管,也不能把自己的秘密說給她聽.他覺得她是忠實可靠的,僕人對主人的出賣往往開始於愛管閒事.而杜桑不愛管閒事,好象她生來就是為冉阿讓當僕人的.她口吃,說的是巴恩維爾農村婦人的土話,她常說:我是一樣一樣的,我拉扯我的活,尾巴不關我事.(我就是這個樣子,wo6*乾我的活,其餘的事與我無關.)
這次離開卜呂梅街幾乎是倉皇出走,冉阿讓只攜帶那隻香氣撲鼻.被珂賽特慣常稱為寸步不離的小提箱,其他的東西全沒帶.如果要搬裝滿東西的大箱子,就非得找搬運行的經紀人不可,而經紀人也就是見證人.他們在巴比倫街雇了一輛街車便這樣走了.
杜桑費了大勁才得到許可,包了幾件換洗衣服.裙袍和梳妝用具.珂賽特本人只帶了她的文具和吸墨紙.
冉阿讓為了儘量掩人耳目,避免聲張,還作了時間上的安排,不到天黑不走出卜呂梅街的樓房,這就讓珂賽特有時間給馬呂斯寫那封信.他們到達武人街時天已完全黑了.
大家都靜悄悄地睡了.
武人街的那套住房是對著後院的,在第一層樓上有兩間臥室,一間餐室和一間與餐室相連的廚房,還帶一間斜頂小屋子,裡面有張吊床,也就是杜桑的臥榻.那餐室同時也是起坐間,位於兩間臥室之間.整套住房裡都配備了日用必需的家庭用具.
人會莫名其妙地無事自擾,也會莫名其妙地無故自寬,人的性情生來便是這樣.冉阿讓遷到武人街不久,他的焦急心情便已減輕,並且一步一步消失了.某些安靜的環境仿佛能影響人的精神狀態.昏暗的街,平和的住戶,冉阿讓住在古老巴黎的這條小街上,感到自己也好象受了寧靜氣氛的感染,小街是那么狹窄,一塊固定在兩根柱子上的橫木板,擋住了車輛,在城市的喧鬧中寂靜無聲,大白天也只有昏黃的陽光,兩排年逾百歲的高樓,有如衰邁的老人,寂然相對,似乎可以說在這種環境中,人們的感情已失去了激動的能力.在這條街上人們健忘,無所思也無所憶.冉阿讓住在這裡只感到心寬氣舒.能有辦法把他從這地方找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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