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慘世界(二)-第一部-芳汀-第七卷-商馬第案件(6)


讀者已經知道冉阿讓從小瑞爾威那次事件發生後的情形,除此以外,我們要補述的事已經不多.從那時起,我們知道,他已是另外一個人了.那位主教所期望於他的,他都已躬行實踐了.那不僅是種轉變,而是再生.
他居然做到銷聲匿跡,他變賣了主教的銀器,只留了那兩個燭台作為紀念,從這城溜到那城,穿過法蘭西,來到濱海蒙特勒伊,發明了我們說過的那種新方法,造就了我們談過的那種事業,做到自己使人無可捉摸,無可接近,卜居在濱海蒙特勒伊,一面追念那些傷懷的往事,一面慶幸自己難得的餘生,可以彌補前半生的缺憾;他生活安逸,有保障,有希望,他只有兩種心愿:埋名,立德;遠避人世,皈依上帝.
這兩種心愿在他的精神上已緊密結合成為一種心愿了.兩種心愿不相上下,全是他念念不忘.行之惟恐不力的;他一切行動,無論大小,都受這兩種心愿的支配.平時,在指導他日常行動時,這兩種心愿是並行不悖的;使他深藏不露,使他樂於為善,質樸無華;這兩種心愿所起的作用完全一致.可是有時也不免發生矛盾.在不能兩全時,我們記得,整個濱海蒙特勒伊稱為馬德蘭先生的那個人,決不為後者犧牲前者,決不為自己的安全犧牲品德,他在取捨之間毫不猶豫.因此,他能不顧危險,毅然決然保存了主教的燭台,並且為他服喪,把所有過路的通煙囪孩子喚來詢問,調查法維洛勒的家庭情況,並且甘心忍受沙威的那種難堪的隱語,救了割風老頭的生命.我們已注意到,他的思想,仿佛取法於一切聖賢忠恕之士,認為自己首要的天職並不在於為己.
可是,必須指出,類似的情形還從來沒有發生.這個不幸的人的種種痛苦,我們雖然談了一些,但是支配著他的那兩種心愿,還從來不曾有過這樣嚴重的矛盾.沙威走進他的辦公室,剛說了最初那幾句話,他已模糊然而深切地認識了這一事件的嚴重性.當他那深埋密隱的名字被人那樣突然提到時,他大為驚駭,好象被他那離奇的惡運沖昏了似的;並且在驚駭的過程中,起了一陣大震動前的小顫抖;他埋頭曲項,好象暴風雨中的一株櫟樹,衝鋒以前的一個士兵.他感到他頭上來了滿天烏雲,雷電即將交作.聽著沙威說話,他最初的意念便是要去,要跑去,去自首,把那商馬第從牢獄裡救出來,而自受監禁;那樣想是和椎心刺骨一樣苦楚創痛的;隨後,那種念頭過去了,他對自己說:想想吧!想想吧!他抑制了最初的那種慷慨心情,在英雄主義面前退縮了.
他久已奉行那主教的聖言,經過了多年的懺悔和忍辱,他修身自贖,也有了值得樂觀的開端,到現在,他在面臨那咄咄逼人的逆境時,如果仍能立即下定決心,直赴天國所在的深淵,毫不反顧,那又是多么豪放的一件事;那樣做,固然豪放,但他並沒有那樣做.我們必須認清楚他心中的種種活動,我們能說的也只是那裡的實際情況.最初支配他的是自衛的本能;他連忙把自己的多種思想集中起來,抑制衝動,注意眼前的大禍害沙威,恐怖的心情使他決定暫時不作任何決定,胡亂地想著他應當採取的辦法,力持鎮定,好象一個武士拾起他的盾一樣.
那一天餘下的時間,他便是這種樣子,內心思潮起伏,外表恬靜自如;他只採取一種所謂的自全方法.一切還是混亂的,並且在他的腦子裡互相衝突,心情的騷亂使他看不清任何思想的形態;對自己他什麼也說不上來,只知道剛剛受到了猛烈的打擊.他照常到芳汀的病榻旁邊去,延長了晤談的時間,那也只是出自為善的本性,覺得應當如此而已.他又把她好好託付給姆姆們,以防萬一.他胡亂猜想,也許非到阿拉斯去走一趟不可了,其實他對那種遠行,還完全沒有決定,他心想他絕沒有遭到別人懷疑的危險,倒不妨親自去看看那件事的經過,因此他訂下了斯戈弗萊爾的車子,以備不時之需.
悲慘世界(二)-第一部-芳汀-第七卷-商馬第案件(6)_悲慘世界原文_文學 世界名著0

猜你喜歡

悲慘世界(二)-第一部-芳汀-第七卷-商馬第案件(6)_悲慘世界原文_文學 世界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