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伯家的苔絲(上)-第四期-蘭因絮果(48)


據老一輩的人說,這兩個畫像是這所宅子的老宅主德伯家兩位夫人,女僕說.它們都鑲在牆裡頭,沒法兒搬掉.
這兩個畫像,不但嚇了苔絲一跳,並且還有一種情況,更叫人不痛快;因為苔絲秀麗的眉目,分明能在這兩副特點過分顯著的容貌上,看出一點影子來.但是他嘴裡並沒提這一層,只心裡後悔不該自找麻煩,選了這么一個地方做新房,就走到隔壁的屋子裡去了.這個地方,原是急忙中給他們收拾出來做新房的,所以只有一個臉盆;他們兩個一同把手放到水裡,克萊的手和苔絲的手,在水裡互相接觸.
哪是我的手指頭,哪是你的呀?克萊抬起頭來問.都摻和到一塊兒啦,分不清哪是誰的來了.
都是你的呀,她令人可愛地說,同時努力裝出比以先更快活的神氣來.在這種時候,她那樣細心周到,並沒惹克萊不快;凡是通情達理的女人,都要象她那樣作的;不過苔絲卻知道,自己的細心周到,未免太過,所以竭力要避免那樣.
除夕那天,白天很短,下午太陽快要落下的時候,陽光從一個窟窿眼兒射進屋裡,象一條金棒,投到苔絲的下擺上,把下擺象顏料那樣染了一塊.他們走進了那個古老的客廳,去用茶點,他們就在那兒第一次夫婦同案而食.他們非常地孩子氣,或者不如說,他非常地孩子氣.因為他偏要和她用一個黃油麵包盤子,覺得這很有趣兒,並且還用自己的嘴去把她嘴上的麵包渣兒擦掉.他覺得她對於這個調調兒,不象他那么起勁,未免有點納悶兒.
他一言不發,瞅她瞅了老半天,仿佛遇到一段難讀的文章,找不出正確的解釋來似的;瞅到後來,才好象得了主意,就自己想道,她真是叫人疼.招人愛的苔絲!她這個小小婦女中的尤物,完全要和我有福同享,有罪同遭了.她終身的一切,全看我對她忠心不忠心了,我對於這一點,是否充分嚴肅地領會過哪?我恐怕沒有吧.我想,除非我自己也是個女人,我就永遠也不能真正領會吧.我現在享福,她也得跟著享福了,我現在受罪,她也得跟著受罪了;我將來怎么樣,她也得跟著怎么樣了,我不能怎么樣,她也不能怎么樣了.我會有一天不理她,不疼她,不把她放在心坎兒上嗎?上帝可別容我犯那樣的罪!
他們在茶几旁邊坐著,等他們的行李,因為廠里老闆答應過他們,說要在天黑以前,把行李給他們送到.但是眼看就到了晚上了,行李卻還沒來.他們除了身上穿的衣服,別的東西又一概沒帶.太陽落下以後,冬天白晝那種沉靜樣子,可就改了面目了.只聽門外發出一種沙沙的聲音,好象綢子受了有力的摩擦似地;原先靜靜地躺在地上的樹葉子,現在也都騷動起來,不由自主地打旋兒,往百葉窗上直扑打,待了不大的一會兒,下起雨來.
那個公雞早就知道要變天了,克萊說.
伺侯他們那個女人,已經回家過夜去了,不過走的時候,卻把蠟燭給他們放在桌子上;現在他們就把那些蠟燭點了起來.只見每一支蠟的火焰,都朝著壁爐那面倒.
這種老房子,真容易透風,克萊看著歪向一邊的火焰和蠟燭上往下流的蠟淚說.行李怎么還不來哪?怪啦!咱們連一把刷子.一把梳子都沒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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