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伯家的苔絲(上)-第三期-旗鼓重整(15)


苔絲也和她的夥伴們一樣,不久就發現,哪幾條牛喜歡她那種擠奶的方式;她最近這兩三年以來,有的時候,好多日子待在家裡,兩手變得嬌嫩起來,所以關於這一點,她倒很願意去迎合牛的意思,選擇喜歡她擠的牛.在全廠那九十五條牛裡面,特別有八條......矮胖子.華美.高個.煙霧.老美.少美.齊整和洪亮......出奶非常順利,苔絲擠它們的時候,只用手一觸就成,雖然其中有一兩條,奶頭硬得象胡蘿蔔一樣.不過她知道老闆的意思,所以她成心不加選擇,除了那很費勁.她還治不了的,碰到哪一條就擠那一條.
但是過了不久,她發現,那些牛排列的次序,外表上看起來好象是巧勁兒,但是卻和她對於這件事所期望的,那樣不謀而合,也真太巧了,因此後來她認為,這些牛排列的次序,決不會只是出於偶然的結果.原來老闆的徒弟,近來幫著把牛往一塊聚攏了.到了第五次或者第六次的時候,苔絲把頭靠在牛肚子上以後,她就滿眼含著乖覺隱約的追問神氣,轉向克萊.
克萊先生,這些牛是你排的吧!她臉上一紅,問道;同時,她這樣追究的時候,微笑的表現,使她不由自主地把上嘴唇輕輕往上一撮,因此露出牙尖兒來,不過下唇卻還緊緊地繃著,一點兒沒動.
啊,這沒有關係,克萊說.因為你要老在這兒擠這些牛的.
你想我能老在這兒嗎?我倒希望那樣!不過我可不敢說一定.
她後來生起自己的氣來,怕他不知道,她所以喜歡這樣避世隱居,有她的重要原因,因而會把她的意思誤解了.因為她對他說那番話的時候,態度那樣誠懇,好象她願意待在這兒,就有些是因為他也在這兒的樣子.她的疑慮達到了很大的程度,所以黃昏以後.牛奶擠完了的時候,她一個人在園子裡走來走去,沒完沒結地後悔不該對克萊透露出來,她看破了克萊對她照顧.
那是六月里一個典型的夏季黃昏.一片大氣,平靜穩定,都到了精密細緻的程度,而且特別富於傳送之力,因此那些沒有生命的東西,也都變得仿佛有了兩種或者三種感官,即便不能說有五種.遠處和近處,並沒有分別,凡是地平線以內的東西,聽的人都覺得,就象近在眼前.那種靜悄無聲的情況給她的印象是:與其說它單純音響絕滅,不如說它積極具有實體.這種寂靜,忽然叫彈琴的聲音打破了.
苔絲也曾聽見過這種曲調,從她上面的閣樓里發了出來.不過以前有牆阻隔,聽起來模糊.低沉,從來也沒象這回這樣使她感動,因為這回,琴音在寂靜的空氣里蕩漾,有一種純淨無雜的性質,使人起瑩然裸露之感.按絕對的標準說,樂器和彈法,都不見得高明;但是一切都是相對的,所以苔絲當時聽來,竟象著迷的小鳥一般,只是捨不得離開,她反倒朝著奏樂的人那兒慢慢走去,不過卻藏在樹籬後面,免得叫他猜出來她在哪兒.
苔絲現在站的地方,原來是園子的邊界,有幾年沒整治過,現在一片潮濕,並且長滿了富於汁液的牧草和花繁梗長的叢蕪;牧草一碰,就飛起一片段預告粉,迷似霧;叢蕪就發出一種難聞的氣味;這些叢蕪開的花兒,顏色或紅或黃或紫,構成一幅彩圖,燦爛得耀眼眩目,不亞於人工培養出來的花朵.她從這一片繁茂叢雜的幽花野草中間,象一隻貓似的,輕輕悄悄地走了過去,裙子上沾上了杜鵑涎,腳底下踩碎了蝸牛殼,兩隻手染上了蘚乳和蛞蝓的粘液,露著的兩隻胳膊也抹上了粘如膠液的樹霉,這種東西,在蘋果樹幹上是雪白的,但是到了皮膚上,就變得象茜草染料的顏色了.她就這樣,走到離克萊很近的地方,不過卻還沒讓他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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