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伯家的苔絲(上)-第一期-白璧無瑕(42)


苔絲一旦恢復了從前的本領,不久就看出來,在德伯太太屋裡教紅胸哨,並不是什麼繁重的活兒,因為她跟著她那位歌喉婉轉的媽媽,學會了不少的曲調,拿來教給這些歌鳥兒,都非常地合適.現在她每天早晨,站在鳥籠子旁面,教那些鳥兒,比以前在園裡那回練習的時候,愜意得多了.那個青年既然不在面前,她就無拘無束,鼓起小嘴兒來,靠近籠旁,對著那些留神細聽的鳥兒,婉轉自如地大哨而特哨.
德伯太太睡覺的地方,是一張帶四根床柱的大床,床上掛著很厚的花緞帳子,紅胸也就在這個屋裡養著,它們一天之內,有幾點鐘的工夫,可以在屋裡自由自在地飛來飛去,因此把家具和家具上的墊子.套子之類上面,弄得到處都是一塊一塊的小白點兒.有一次,苔絲正在窗前那一溜鳥籠子旁面,照常教給鳥兒哨,忽然聽見,床後面好象有的聲音.老太太並沒在那兒.苔絲轉身看去,好象覺得帳子的流蘇下面,有一雙穿靴子的腳,把前端露出.她一見這樣,吹的口哨兒立刻就不成調兒了,如果真有人在那兒聽,那他一定能聽出來,苔絲是疑心那兒有人的.從此以後,苔絲每天早上,總要揭開帳子,查看一番,不過卻老沒發現那兒有人.亞雷.德伯一定是改變了主意,不想再用這種任性由興的埋伏把戲,來嚇唬她了.
10
每一個村莊,都有它自己的特性,它自己的脾氣,往往還有它自己的道德律條.純瑞脊本地和純瑞脊附近,有些年輕的婦女,輕薄佻,極為顯著,而統轄那塊地方.住在坡居里那位人中之選,大概也患的是同樣的症候.這塊地方還有一種更是由來已久的不良之風:那就是,喝酒喝得很兇.這一帶農田上談話的要旨,都是說攢錢沒有用處;地里穿著粗布衫兒的算術家們,停鋤或者倚犁休息的時候,總是精打細算,證明區上給的救濟金(區上給的救濟金:英國有貧民法,全國劃為若干貧民法區,各區貧民,自行賑濟.),給一個人作養老之資,比一個人一輩子從工資里攢起來的錢,還要富裕.
這些哲學家們,每禮拜六晚上完了工,跑二三英里那麼遠,去到那個凋敝衰敗了的市集村鎮圍場堡,在那兒待到半夜一兩點鐘再回來,然後禮拜日睡一整天覺,把鎮上賣給他們那種名為啤酒.實是奇怪混合物(這是把從前獨立經營的酒店代替了的那些壟斷者賣給他們的)所給他們的消化不良作用,在睡鄉里消滅了:這就是他們最大的快樂.
起初有許多日子,苔絲並沒有參加這種每星期一次的巡禮行程,但是經那些比她年紀大不很多的太太們(因為莊稼地里的工人,二十一歲上掙的工錢和四十歲上掙的一樣多,所以這兒的人結婚都早)一再慫恿,苔絲到底答應去了.她頭一次去的經驗,給了她沒想得到的樂趣;因為,她過了整個一禮拜管理雞場的單調生活,看見別人那樣歡暢快活,自己很難不受他們沾惹傳染.於是她去了一次,接著又去.因為她文雅溫柔,使人動情,又正在一瞬即逝那種含苞欲放的綺年韶華,所以她在圍場堡出現,很招得街上一些遊手好閒的人,偷眼暗窺.因此她往那個鎮上去,雖然也有時單獨行動,但是一到天黑,她總是找她回去的人,和她們結伴同行,以便在回家的路上得到保護.
這樁事已經這樣進行了有一兩個月了.後來有一天禮拜六,恰好趕集和趕會的日子碰在一塊兒,因此純瑞脊的人們,都跑到圍場堡的酒店裡,去找這兩重快樂.苔絲由於工作沒完,動身很晚,所以她的同伴早就到了那兒了.那正是九月里傍晚的時候,天氣很好,太陽剛要落,黃色的亮光和藍色的暮靄,正一絲一絲地互相鬥爭,大氣自己本身,就成了一番異景,不用別的實體東西幫忙,除了那無數在空中亂舞的小小飛蟲.苔絲就在這樣光線暗淡的暮靄里,往前從從容容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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