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伯家的苔絲(上)-第一期-白璧無瑕(40)


這種情況,叫苔絲想起堅信禮(堅信禮,英國教會,因幼兒行洗禮時年幼,宗教方面一切由教父教母負責,所以兒童十四五歲的時候,要行堅信禮,算是兒童自己對宗教負責,自己懂得教義了.行堅信禮的兒童,由各區牧師或副牧師,帶到主教面前,由主教把手放在一個一個兒童的頭上,給他們祝福.)的儀式來.德伯太太就是主教,公雞母雞就是行禮的男女兒童,她和女僕就是教區上把兒童帶上前去的牧師和副牧師.這種儀式舉行完了的時候,德伯太太臉上又搐動.又抽,弄得滿臉都是褶皺.波紋,嘴裡冷不防地問苔絲道:你會吹口哨兒不會?
吹口哨兒,太太?
是,吹各種小調兒.
苔絲也和大多數別的鄉下女孩子一樣,很會吹口哨兒,不過在體面人面前,不肯說她有這種本事就是了,但是這一次,她卻溫文爾雅地承認了這件事實.
那麼,你天天早晨,都要吹一回.從前這兒有個小伙子,吹得很好.不過他已經離開這兒啦.我要你對著我養的紅胸吹.因為我看不見它們的樣子,所以我喜歡聽它們的聲音.我們就用這種法子教給它們哨各種小調兒.依里沙白,你告訴她鳥籠子掛在什麼地方.你明天就開頭兒好啦,要不,它們哨得就要退步啦.已經有好幾天沒人管它們啦.
今兒早上德伯先生對著它們哨來著,依里沙白說.
什麼!呸!
老太太的臉皮蹙在一起,表示非常厭惡,沒再說別的話.
苔絲想像中的本家對她的接待,就這樣結束了,那些雞也都送回雞場去了.苔絲看到德伯太太那樣的態度,倒沒覺得怎麼奇怪.因為自從看見了這所宅第的大小,她就沒再盼望別的.不過她卻一點兒也不曉得,關於她和德伯太太是本家的話,德伯太太始終沒聽見過.她只由推測而認識到,這位瞎老太太和她兒子之間,感情可能不太好.但是關於這一點,她也猜錯了.天下當母親的,迫於無奈,氣兒子又疼兒子.恨兒子又愛兒子的,可就多著呢,德伯太太並不是頭一個.
雖然頭一天有過不愉快的開端,但是她在那兒安置好了以後,她就在那個太陽照耀的早晨,對她的新地位里所有的那種新鮮和自由勁兒,傾心嚮往起來;同時,她又急於要試一試,沒想到要她作的那種玩意兒的本領,好看一看她保得住保不住她的地位.在有垣牆的園子裡,剛一隻剩下她一個人的時候,她就在雞籠子上坐下,鄭重其事地把嘴唇撮起,試驗她那種荒疏已久的玩意兒.她看出來,她從前會的本事,如今已經退步了,她只能噗的一下,吹出一口無聲之氣,卻絕不能吹出清晰嘹亮的音調來.
她試了又試,總歸白費,心裡納悶兒,不明白怎麼天生就會的玩意兒,就能一乾二淨,一點兒也不會了?弄到後來,她覺得仿佛攀附在房上和牆上的爬山虎後面,有什麼動彈似的;她往那面看去,看見一個人從牆頭上跳到地上,正是亞雷.德伯.自從昨天他把她送到園丁下房的門那兒,她在那兒安置下了,頂到現在,她還沒再見過他.
我剛才在牆外面瞧了你半天了,苔絲妹妹(叫'妹妹,的口氣里,有那麼點開玩笑的意思);我瞧你坐在那兒,撮起那鮮紅的嘴唇兒,噗阿噗地吹一陣,又偷偷地自己罵一陣,永遠也吹不出個調子來,你就好象一個石碑上不耐煩的女神(石碑上不耐煩的女神,原文Im-patience on a monument,系由莎士比亞的《第十二夜》裡第二幕第四場第一一六行Patience on a monument(石碑上的忍耐女神)變來.)一樣.你那麼美麗,真是人間少有,畫裡難尋.你吹不上來,都急躁起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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