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首場演出(法國)(3)
餐桌上放有幾隻盤子、一隻酒杯、一把刀、一把叉和一塊白餐巾。
該怎么擺呢? 我這樣自己問著自己,彎下腰來看著桌子,伸出兩隻胳膊,張著嘴,不知道該從哪裡做起。我的師傅拍拍手,哈哈大笑。
“妙!妙!妙極了!”維泰利斯連連說道,“你演戲的表情真好。在你來之前,我收過一個孩子,他老是裝出一副機靈的面孔,他的表情明白地告訴大家:‘你們可以看到,我扮演傻瓜是扮得多么像。’而你什麼也不說,你的傻氣實在逗人。”
“我不知道怎樣才好。”
“這恰恰是你與眾不同的地方。明天,也許再隔幾天,你就會很好地領會哪些是你該做的。到那時候,你要記住你現在遇到的這種尷尬的窘境,而且要裝得並不感覺到自己在做戲。假如在你臉上能 常常找到今天這副表情和這種動作,我預言,你將 獲得極大的成功。你在我的戲裡扮演什麼角色呢?你 演一個小鄉巴佬,啥也沒有見過,啥也不懂。他來 到猴子的家裡。他比猴子更無知,更笨拙,由此得 出了這個劇本的副名,《兩個中最蠢的未必是你認定 的那一個》。你比心裡美更蠢,這就是你的角色。為 了演好這場戲,你只要像現在一樣,呆呆地站著就 行了。當然不可能老是站著,到了那時,你應當回 想起你現在的這副模樣,然後藝術地把自己變成一 個戲裡的你,演戲的時候,你已經不是現在的你了。”
《心裡美先生的僕人》不是一出重頭戲,演出不 超過二十分鐘,排練卻花了近三個小時。同一個動 作,維泰利斯讓我們——我和狗——重複兩次、四次 或十多次。
那幾條狗也確實總要忘記某些角色的動作,需 要讓它們反覆從頭學起。
我們師傅那種耐心和溫和的態度,真使我有點 吃驚。他一點不像我們村里人那樣對待牲口,那些 人馴養牲口使用的唯一手段是辱罵和鞭打。
而維泰利斯呢,馬拉松式的排練不管進行到什麼時候,他也決不生氣,從不咒罵。
“來,重新開始!”一旦他的要求沒有達到,他總是嚴肅他說,“卡比,這樣不好,您不專心。心裡美,您該挨剋了。”
話不多,卻已經夠分量了。
“噯,”排練結束時他問我,“你覺得對演戲會習慣嗎?”
“沒有把握。”
“你不討厭演戲嗎?”
“不討厭,我喜歡。”
“一切會順順噹噹的。你聰明,更為可貴的,或許是你的專心。專心加聽話,什麼事都能成功。你看看我的狗,把狗和心裡美作一番比較。心裡美可能更聰明、伶俐,但它不聽話。別人教的,它學得快,也忘得快。更嚴重的,別人要它做的事,它向來不爽爽快快地去做。它愛反抗,動不動鬧彆扭,本性難改嘛,所以我不生它的氣。猴子不像狗,它缺乏責任心,從這一點上來說,它是劣等動物。你懂嗎?”
“好像懂了。”
“孩子,你要用心,聽話。你該做的,要力爭做好。生活的成敗,全在這上面!”
說著說著,我壯大了膽告訴他:在排練過程中最使我感到驚訝的,是他對心裡美、狗和我表現出來的始終如一的耐心。
他對我淡淡一笑。
“看得出來,”他對我說,“直到今天為止,你一直和一些對待牲口很粗暴的農民生活在一起,他們認為只有舉著木棍才能驅趕牲口,這是個討厭的過錯,粗暴者所得甚微,溫順者所得甚多——如果不是全部的話。我嘛,我從不對動物發火,所以才能把它們馴養成今天這個樣子。我要是揍它們,它們就會提心弔膽,而懼怕會麻痹智力。再說,我要是大動肝火,我自己也不會成為今天這樣的人,我不可能養成忍耐的性格,去經受各種考驗,贏得你的信任。教育別人的人自己同時也在受教育。我給狗上幾堂課,狗也給我同樣多的教育,我發展了狗的智力,狗陶冶了我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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