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聖母院(中)-第06卷-老鼠洞(2)


中世紀的都市裡,這類墳墓並不少見.就在最熙來攘往的街道,最繁華喧鬧的市場,甚至就在路中央,在馬蹄下,在車輪下,經常可以發現那么一口井.一個地洞.一間堵死並圍著柵欄的小屋,裡面有個生靈日夜在祈禱,甘願在某種無休無止的悲嘆之中,在某種莫大的悔罪之中度過一生.這種介於房屋與墳墓.市區與墓地之間類似中間環節的可怕小屋,這隔絕於人世.生如同死的活人,這盞在黑暗中耗盡最後一滴油的燈,這線搖盪在墓穴里的餘生之光,這石匣里的呼吸聲.說話聲和無休無止的禱告聲,這張永遠面向冥間的臉孔,以及這雙已被另一個太陽照亮的眼睛,這對緊貼著墓壁的耳朵,這禁錮在軀殼中的靈魂,這禁錮在囚牢里的軀體,這緊裹在軀殼與花崗岩雙重壓迫下的痛苦靈魂的呻吟,所有這一切離奇古怪的現象在現在可以引起我們各式各樣的思考,然而在當時卻一點也不為民眾所覺察.那個時代,人們虔誠有餘,卻缺乏推理和洞察力,對於一件信教行為,是不會考慮這么多方面的.他們籠統看待事物,對犧牲推崇至極,敬仰之至,必要時還奉為神聖,但對這犧牲所遭受的痛苦,卻從不加分析,只是微不足道地表示一點憐憫罷了.他們不時送給悲慘的苦修者一點食物,從窗洞口看一看他是不是還仍然活著,從不過問其姓名,也不清楚他奄奄待斃已經多少年頭了.要是陌生人問起這個地洞裡逐漸腐爛的活骷髏的什麼人,假若是男的,旁邊的人便簡單地應了一聲:是個隱修士.假若是女的,就應一聲:是個隱修女.
人們那時就是這樣看待一切的,用不著什麼玄學,用不著誇誇其談,用不著放大鏡,一切都憑肉眼觀察.不管對於物質世界,還是精神世界,當時還沒有發明出來顯微鏡哩.
況且,雖說人們對遁世隱修不足為奇,這類事例如前所述,在各個城市當中也的確司空見慣.巴黎這類專為祈禱上帝進行懺悔的小屋子就相當多,差不多全有人居住.真的,教士們處心積慮,不讓這類小屋子空著,如果空著,那就意味著信徒們的熱情冷卻了,因此一旦沒有懺悔的人,便把麻風病人關進去.除了河灘廣場那間小屋之外,鷹山還有一間小屋,聖嬰公墓的墓穴里還有一間,另一間已搞不懂在什麼地方了,我想也許在克利雄府邸吧.還有好些在其他許多地方,由於其建築已經湮沒,只能在傳說中才能找到其痕跡.大學城也有其隱修所,就在聖日芮維埃芙山上,住著中世紀一個像約伯那樣的人,每天在一道水槽深處的糞堆上唱著懺悔的首詩,唱完了又從頭開始,夜間唱得更響亮,就這樣唱了整整三十年.到了今天,考古學家走進了能言井街,感覺還能聽見他的歌聲呢!
我們這裡單表羅朗塔樓的那間小屋,應該說它從來沒有斷過隱修女.羅朗德夫人死後,難得空過一兩年.不計其數的女人到這裡來,哭父母的哭父母,哭情人的哭情人,哭自己過失的哭自己過失,一直哭到死為止.愛說俏皮話的巴黎人,什麼都要插手,甚至與他們毫不相干的事情也要管,硬說在這些女人之中很少看到黑衣寡婦.
按當時的風尚,用拉丁文在牆上刻著一個題銘,向識字的過路人指明這間小屋的虔誠用途.在門的上端寫著一句簡短的格言來說明一座建築物的用途,這種習俗一直延續到十六世紀.因而,今天在法國,人們還可以看到在圖維爾領主府邸的牢房小門上寫著肅穆等候;在愛爾蘭的福特斯居城堡大門上方的紋章下,寫著強大的盾牌,領袖的救星;在英格蘭,好客的庫倍伯爵府邸的大門上寫著賓至如歸.這是因為在那時,任何一座建築物都是一種思想的體現.
羅朗塔樓那間砌死的小屋子沒有一扇門,所以就在窗洞上方用羅曼粗大字母刻著兩個詞: 你,祈禱.
老百姓看事物都只憑見識,不會講究那么多微妙之處,寧願把路易大王說成是聖德尼門,就把這個陰黯潮濕的洞穴取名為老鼠洞.這個叫法雖不如前面那一個高雅,倒反而生動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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