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痴(四)-第四部-08(7)


不管怎么說,反正這事很大,而且具有決定性意義.不,公爵並不認為阿格拉婭是千金小姐或者寄宿學校的女學生;他現在感到,他早在擔心的正是出現這一類事;但是,她為什麼要跟她見面呢?他渾身一陣發冷;他身上又忽冷忽熱起來.
不,他並不認為她是孩子!他感到恐懼的是她近來的某些觀點,某些話.他有時候覺得,她似乎過於克制,過於沉得住氣了,他想起來,這曾經使他很害怕.誠然,在所有這些日子裡,他努力不去想這件事,趕走那些使他心煩的想法,但是她那顆心裡到底包含著什麼秘密呢?這問題早就使他很苦惱,而且百思不得其解,雖然他是相信這顆心的.而這一切今天都必須解決和弄個水落石出.這想法是可怕的!又是這女人!為什麼他總覺得這女人肯定會在最後關頭出現,把他的整個命運像一段爛線似的一揪兩段呢?他總覺得是這樣,他現在甚至敢對此發誓,雖然他眼下處在一種幾乎恍恍惚惚的狀態.如果說他近來在努力忘掉她,那也無非因為他怕她.他到底愛這個女人,還是恨這個女人呢?今天,他一次也沒有向自己提出過這個問題;這方面,他於心無愧:他知道他愛的到底是誰......他不是怕她們倆見面,他怕的不是這次奇怪的見面,不是他所不知道的她們所以要見面的原因,也不是這次見面到底會有什麼結局,......他怕的是納斯塔西婭.菲利波芙娜這個人.後來,過了幾天以後,他回想起,在這些忽冷忽熱的時刻,他幾乎一直神思恍惚,似乎總看到她那雙眼睛.她那副目光,聽到她說話的聲音......她說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話,雖然在這忽冷忽熱和異常苦惱的幾小時之後,他已經記不清他當時到底想了和做了些什麼.比如,他好不容易才記起來,薇拉怎么端飯來給他吃,他怎么吃了飯,但是飯後他是不是睡覺了,他就記不清了.他只知道,當天晚上,當阿格拉婭來看他,走進了涼台,他從沙發上跳起身來,走到房間中央,去迎接她的時候:是七點一刻,......從這時起,他才開始完全清楚地分辨一切.阿格拉婭獨自一人,穿得很樸素,打扮得也似乎很倉促,穿一件質料輕盈的寬袖大衣.她的臉色,跟方才來看他的時候一樣,很蒼白,但是兩眼卻閃著明亮的.冷峻的光;他從來沒見過她這么一副眼神.她把他仔細地端詳了一遍.
您完全做好準備了嘛,她低聲而且好像很平靜地說道,衣服穿好了,帽子也拿在手裡了;這么說,有人告訴過您了,我知道是誰告訴您的:伊波利特?
是的,他跟我說了......公爵幾乎半死不活地喃喃道.
那就走吧:您知道嗎,您一定得陪我去.我想,您出去一趟總有力氣吧?
我能走,但是......這難道可能嗎?
他的話霎時斷了線,而且再也說不出話來了.這是他想阻止這個失去理智的姑娘的唯一企圖,隨後,他就像一名囚徒似的乖乖地跟在她後面,出了門.雖然他思緒很亂,但是他心裡還是明白的,就是他不跟她去,她也會自己到那裡去的,可見,他無論如何應該跟她走.他看得出來,她下了很大決心;這種強烈的衝動,不是他阻擋得了的.他倆默默地走著,一路上幾乎沒說一句活.他只注意到,她對這條路很熟悉,當他想穿過一條胡同繞道走(因為那條路行人少),並且向她提出來的時候,她似乎集中了注意力才聽清楚了他說的話,接著便生硬地答道:都一樣!當他們倆差不多已經走到達里婭.阿列克謝耶芙娜那座房子(一棟又大又老的木屋)跟前的時候,從台階上走下來一位衣著華麗的太太和陪伴她的一名年輕的姑娘;她們倆坐上等候在台階旁的一輛非常漂亮的馬車,大聲說笑著,甚至正眼也沒看走過來的兩位客人,好像壓根兒就沒注意到他們倆似的.馬車剛走,門又立刻第二次開了,正在等候他倆光臨的羅戈任,把公爵和阿格拉婭讓進了屋子,隨手插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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