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痴(四)-第四部-04(5)


是啊,那當然......公爵幾乎心神不定地喃喃道,您的見聞如果寫下來,一定......非常有意思.
將軍現在所說的,當然也是他昨天講給列別傑夫聽的,因此說起來滔滔不絕;但是與此同時,他又不信任地乜斜過眼去,看了看公爵.
我的見聞,他以一種更加自豪的神態說道,把我的見聞寫下來?我毫無此意,公爵!如果硬要我寫,也可以說我的見聞錄已經寫好了,但是......放在我的書桌里.當我命歸黃泉之後,再讓它面世,無疑,還將譯成多種外國語,倒不是因為它的文學價值高,不,而是因為我當時雖然是個孩子,但是我畢竟是這些重大事件的目擊者,而這些事實實在太重要了;尤其是:因為我是小孩,我才能進入這位'偉人,的寢宮!每天晚上,我都能聽到這位'不幸的巨人,的呻吟,他在一個小孩面前是不會感到不好意思的,他可以呻吟,也可以哭泣,雖然我當時已經懂得他之所以痛苦的原因,乃是因為亞歷山大皇帝(一八一二年時,抗擊拿破崙的俄國沙皇,即亞歷山大一世.)的沉默.
是的,他曾經寫過幾封信......提議媾和......公爵膽怯地點頭道.
我們並不知道他到底提出了什麼建議,但是他天天在寫,每時每刻都在寫,而且寫的信一封接著一封!非常激動.有天夜裡,當他單獨一人的時候,我含著眼淚跑到他身邊(噢,我愛他!):'您就向亞歷山大皇帝求個,求個饒吧!,我向他叫道.其實,我應當這么說:'您跟亞歷山大皇帝言歸於好吧!,但是,因為我是小孩,我天真地把自己的想法全說了出來.'噢,我的孩子!,他答道,他在屋子裡忽前忽後地走來走去,'噢,我的孩子!,他當時好像沒有發覺我才十歲,甚至很愛跟我聊天.'噢,我的孩子,我情願親吻亞歷山大皇帝的腳,但是普魯士國王和奧地利皇帝,噢,我永遠恨這兩個傢伙,而且......說到底......你對政治一竅不通!,他似乎突然想起他在跟什麼人說話,閉上了嘴,但是他的兩隻眼睛仍在冒著火花,怒目而視了很長時間.唔,如果我把這些事都寫下來(因為我是這些大事的目擊者),而且現在就把它公諸於世的話,那么所有那些評論家們,所有那些文學界仰慕虛榮和生性嫉妒的人們,所有那些幫派,以及......不,鄙人實難從命!
關於幫派云云,當然,您說得對,我同意閣下高見,公爵稍許沉默了一會以後,低聲答道,還在不久以前,我讀過一本沙拉斯寫的關於滑鐵盧戰役的書(沙拉斯.約翰.巴季斯特.阿道夫(一八一○—一八六五),法國反拿破崙的政治家和軍事歷史學家,曾著有《一八一五年滑鐵盧戰役史》(一八五八).).這本書顯然是嚴肅的,專家們也肯定說,這本書博古通今,寫得很有水平.但是書的每一頁都流露出一種以貶低拿破崙為樂的心態,如果能夠對拿破崙在其他戰役中表現出的任何才能表示一點異議的話,沙拉斯肯定會非常高興;在這么一部嚴肅的著作中,這樣做是不好的,因為這是派性作怪.您當時在......皇帝身邊,公務一定很忙吧?
將軍簡直樂壞了.公爵的意見說得既嚴肅又質樸,終於驅散了他最後一點不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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