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痴(一)-第一部-02(4)


公爵的談話看來非常隨便;但話說得越隨便,在當前的情況下,就顯得越荒謬,這個老於世故的聽差不能不感覺到,人與人之間完全合乎道理的東西,發生在客人與僕人之間,就完全不合乎道理了.因為僕人比他們的主人構想的要聰明得多,所以這聽差不由得想道,二者必居其一:要么公爵是個浪蕩公子,一定是前來告窮的,要么公爵不過是個傻瓜,沒有自尊心.因為一位聰明而有自尊心的公爵,決不會坐在前室里,跟僕人講自己的私事的.如此說來,不管哪種情況,會不會因他而擔受干係呢?
還是請您到接待室去的好,他儘可能地堅持說.
如果坐到裡面去,就沒法跟您說明一切了,公爵愉快地笑道,這么一來,您瞧著我的斗篷和包袱,心裡一定不放心,現在您大概沒有必要再等秘書,自己就可以進去通報了吧.
像您這樣的訪客,不通過秘書,我是不敢通報的,何況方才主人還特別關照,上校在裡邊的時候,任何人都不得進去打擾,只有加夫里拉.阿爾達利翁內奇可以不經通報直接進去.
他是當官的?
您是說加夫里拉.阿爾達利翁內奇?不.他在公司里工作.您把這包放這裡吧.
我早想到這點了;如果您允許的話.我說,要不要把斗篷脫下來呢?
當然,總不能穿著斗篷進去謁見將軍吧.
公爵站起來,匆匆脫下身上的斗篷,裡面穿著一件相當體面.縫製得很考究.雖然已經穿舊了的西服上衣.背心上掛著一條鋼表鏈.表鏈上拴著一塊日內瓦製造的銀懷表.
雖然僕人已經斷定公爵是傻瓜,但是身為將軍的聽差,他又覺得,繼續跟來訪者這樣隨便交談,有失體統,儘管不知為什麼他很喜歡公爵,當然,只是就某一點而言.但是從另一觀點看,公爵又在他心中激起一股強烈的無名火.
那么,將軍夫人什麼時候會客呢?公爵又坐到原來的位置上,問道.
這就不是我管的事了,您哪.夫人會客沒有定規,要看是什麼人.十一點鐘,讓時裝設計師進去,至於加夫里拉.阿爾達利翁內奇,也總讓他比其他人先進去,甚至還請他一起用早點.
冬天,你們的室內比國外暖和,公爵說,可是那兒的室外卻比咱們這兒暖和,而冬天,在他們室內......俄國人因為不習慣,簡直沒法住.
不生火?
是的,而且房子的構造也不同,就是說,火爐和窗戶都不一樣.
!您到國外去很久了嗎?
有四年了吧.不過,我老在一個地方待著,在鄉下.
您對國內的生活不習慣了吧?
這倒是真的.您信不信,我感到奇怪的是我居然沒有忘記怎么說俄語.瞧,我現在跟您說話,心裡卻在想:'看來,我說得還不錯.,也許,正因為這個緣故,我才說了這么多話.真的,從昨天起,我老想說俄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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