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慘世界(二)--第二部-珂賽特-第三卷-完成他對死者的諾言(3)


德納第剛過五十歲,德納第大娘將近四十,那也就是婦女的五十,因此他們夫妻倆,從年齡上說是平衡的.
讀者和德納第大娘有過初次的會見,現在應當還有一些印象,記得她是個高大身材.淡黃頭髮.紅皮膚.肥胖.多肉.闊肩巨腰,魁梧奇偉.行動矯健的婦人,我們曾經說過,市集上常有那種巨無霸似的蠻婆,頭髮上掛著幾塊鋪路的石塊,在人前仰身擺弄,德納第大娘便是屬於那一類型的.她在家裡照顧一切,整理床榻,打掃房屋,洗衣,煮飯,作威作福,橫衝直撞.她唯一的僕人就是珂賽特,一隻伺候大象的小鼠.只要地開口,窗玻璃.家具.人,一切都會震動.她的那張寬臉生滿了雀斑,看去就象個漏勺.她有鬍子.簡直是理想中的那種扮成姑娘的彪形大漢.她罵人的本領特別高強,她誇口自己能一拳打碎一個核桃.假使她沒有讀過那些小說,假使那母夜叉不曾從那些奇書里學到一些嬌聲媚態,誰也不會想到她是個婦人.德納第大娘是那種多情女子和潑辣婆的混合體.人們聽到她說話,就會說這是個丘八;看到她喝酒,就會說這是個趕騾的車夫;見到她擺布珂賽特,就會說這是個劊子手.她在休息時,嘴角還露出一顆獠牙.
德納第卻是個矮小.瘦弱.青臉.見骨露棱.貌似多病而完全健康的人,他那種表里不一的性格從這裡已開始表露.他為了防備他人而臉上經常帶笑,幾乎對所有的人,即使對一個向他討一文錢而不得的乞丐,也都客客氣氣.他目光柔滑如黃鼠,面貌溫雅如文人.正象德利爾(德利爾(Jacques Delille,1738—1813),法國詩人,法蘭西學院院士,維吉爾.密爾頓詩歌的法譯者.)神甫的那副神氣.他的殷勤,表現在喜歡陪著車夫們喝酒.誰也不曾灌醉過他.他經常抽根大菸斗.穿件粗布罩衫,罩衫下是一身舊黑衣褲.他自以為愛好文學和唯物主義.有些人的名字是他時常掛在嘴邊.作為他東拉西扯時的引證的,伏爾泰.雷納爾(雷納爾(Raynal,1713—1796),法國歷史學家和哲學家.).帕爾尼(帕爾尼(Parny,1753—1814),法國詩人.),而且,說也奇怪,還有聖奧古斯丁(聖奧古斯丁(Saint Augustin,354—430),基督教神學家.哲學家.拉丁教父的主要代表,生於北非,395年任北非希波主教.).他自稱有一套理論,其實完全是騙人的東西,只能說他是個賊學家.哲和賊的微妙區別那是可以理解的.我們記得他妄稱自己有過汗馬功勞,他常說得天花亂墜,告訴別人說他在滑鐵盧戰爭時是某個第六或第九輕騎隊的中士,他單獨抵抗一中隊sha6*人不眨眼的騎兵,用自己的身體遮護過一位受了重傷的將軍,並且把他從槍林彈雨中救了出來.因此,在他的門牆上才會有那么一塊炮火連天的招牌,地方上的人這才稱他那客店為滑鐵盧中士客寓.他是自由主義者.古典主義者.波拿巴的崇拜者.他曾經申請參加美洲殖民組織(拿破崙失敗後,拉勒芒將軍(Lallemand)曾企圖把一些為波旁王室所不容的人組織起來到美洲去殖民,但未能成功.).村裡的人說他受過傳教的教育.
我們認為他只在荷蘭受過當客店老闆的教育.這一情況複雜的敗類,恬不知恥地經常跨在國境上,隨時窺測形勢,在佛蘭德以自稱為來自里爾的佛蘭德人,在巴黎便自稱為法國人,在布魯塞爾便自稱為比利時人.他在滑鐵盧的英勇是我們熟悉的.我們知道,他多少誇大了些.風波的一起一伏,人事的曲折變化都成了他謀生的機會,由於心中暖昧,因而身世飄零,這是很可能的,在一八一五年六月十八那個風狂雨疾的日子裡,德納第正是我們先頭說過的那種以隨軍小販為名.偷盜為實的貨色,一路窺伺敵人,和這些人做點買賣,從那些人偷點東西,夫妻孩子一家人全坐上破車,跟著上前線的隊伍沿途滾進,憑著自己的本能,始終尾隨著打勝仗的軍隊.那次戰役後,用他自己的話說,他有些油水,便來到孟費開客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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