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伯家的苔絲(下)-第六期-冤家路狹(2)


以上種種印象,只是渺渺茫茫地使她有些感覺就是了,並沒有十分清晰的輪廓.等到她那一陣兒因受驚嚇而感麻木的光景過去了.又能活動的時候,她就一心只想躲開他,別讓他看見.她的身子正背著陽光,他分明還沒看出來她是苔絲.
但是她一活動,他就立刻認出是她來了.只見她那箇舊情人,當時好象過電的一樣,因為她對於他的影響,比他對於她的可就大得多了.他那番勸善的熱心,他那滔滔的講辭,都一齊停止,一齊消滅了.他嘴裡的話,本來想說出來,但是因為她在面前,他的嘴唇卻只剩了掙扎顫抖的份兒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他看見她以後,他的眼睛就四下亂瞧,不知往哪兒放才好,只是不敢往苔絲那兒瞧,卻又忍不住,過不幾秒鐘,就不顧死活地瞧她一眼;他這種瞠目結舌的情況,只延長了不大一會兒的工夫;因為在德伯精神癱瘓的時候,苔絲已經氣力恢復,盡力急忙走過倉房,往前去了.
她定了一定神兒,心裡一琢磨,覺得他們兩個的地位,真是今昔大不相同,不免嚇了一大跳.德伯本是害她的人,現在倒飯依了聖靈;自己本是受害的人,現在卻還不曾自新向善.而且結果倒仿佛那個傳說的故事,她那賽普勒斯一般的像(賽普勒斯的像,指古希臘神話中愛之女神而言,因據傳說,她生自賽普勒斯附近海中之浪沫,又特為塞浦路斯人所奉祀.但故事出處似無人知.)忽然在他的祭壇上出現,把僧侶的火都差不多弄滅了.
她連頭也沒回,一直往前走去.她的脊背......連她脊背上的衣服......都好象有感覺,對於別人的目光感覺得特別靈敏;因為她那時一心只琢磨,他也許已經到了倉房外面,在那兒盯著她了.她原先在路上,滿心懷著的是一種沉重的悲痛,現在她的煩惱改變了性質.從前是如飢如渴地想那久不見答的愛,現在卻是深深感覺到,無法挽救的已往,依然把她纏繞:這種感覺,差不多和肉體上的痛癢,一樣地分明.她如今更覺得,從前的錯誤牢牢地存在了,這簡直叫她灰心絕望.她原先本來希望,她早年的生命和現在的生命,可以分割隔開,這時候才明白,這種希望到底並沒成為事實.除非她自己也成了陳跡,她的往事決不會完全成為陳跡.
她一面心裡這么琢磨,一面往前走去,又橫著穿過了長槐路的北部,立刻就看見那條由低而高.一直連到高原的大路,白茫茫地伸展在面前;她剩下的路,就是順著那片高原的邊兒往前去的.這條越走越高的路,要人費力使勁的樣子,在前面伸展,乾燥.灰白,路上連一個人.一輛車.一丁點什麼都沒有;只有深黃色的馬糞,時時點染在又冷又乾的地上.她慢慢往上躋攀的時候,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回頭一看,只見走近前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面目極熟......卻怪模怪樣.穿著美以美教徒服裝的人......那個在所有的人裡面,她這一輩子最不願意單獨相遇的人.
然而當時卻又沒有工夫琢磨,也沒有工夫逃避,因此,苔絲只得極力鎮靜,聽天由命,讓他追上了自己.她看他很興奮,他的興奮多一半是由於感情的激動,少一半是由於趕路的急促.
苔絲!他叫道.
她沒回頭,只把腳步放慢了.
苔絲!他又叫道.是我呀,是亞雷.德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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