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德談話錄-01(31)


我們仍繼續談論拜倫,歌德很驚讚拜倫的非凡才能.他說,依我看,在我所說的創造才能方面,世間還沒有人比拜倫更卓越.他解開戲劇糾紛(Knoten)的方式總是出人意外,比人們所能想到的更高明.
我接著說,我看莎士比亞也是如此,特別在寫福爾斯塔夫(福爾斯塔夫是莎士比亞幾部歷史劇中的著名丑角.)時.我看到福爾斯塔夫誑騙陷入困境時,不免自問怎樣才能使他脫身,莎士比亞的解決辦法總是遠遠超出我的意外.你說拜倫也有這樣本領,這對他就是極高的讚揚了.我又補充了一句,詩人站得高,俯瞰情節發展的始終,一切都看得很清楚,比視野狹窄的讀者總是處在遠為便利的地位.
歌德贊成我的話;想到拜倫,他笑了一聲,因為拜倫在生活中從來不妥協,不顧什麼法律,卻終於服從最愚蠢的法律,即三整一律.(Gesetz der drei Einheiten.西方劇藝中的三整一律,指的是一部劇本中要有一個完整的動作情節(事),始終在一段完整的時間裡(例如二十四小時)在同一地點(例如同一城市)發生,據說這是亞里斯多德在《詩學》里總結出的規律.十七世紀法國新古典主義劇作家嚴守這個規律,浪漫派劇作家多半根據莎士比亞的範例反對它.過去多譯為三一律,但Einhei......ten不只指一,而且還有完整的意思,從字面上看,也可能誤解為三種一律.)他說,拜倫和一般人一樣不大懂三整一律的根由.根由在便於理解(Fassliche),三整一律只有在便於理解時才是好的.如果三整一律妨礙理解,還是把它作為法律來服從,那就不可理解了.就連三整一律所自出的希臘人也不總是服從它的.例如歐里庇得斯的《菲通》以及其它劇本里的地點都更換過.由此可見,對於希臘人來說,描繪對象本身比起盲從一種沒有多大意義的法律更為重要.莎士比亞的劇本都儘可能地遠離時間和地點的整一;但是它們卻易於理解,沒有什麼劇本比它們更易於理解了,因此,希臘人也不會指責它們.法國詩人卻力圖極嚴格地遵守三整一律,但是違反了便於理解的原則,他們解決戲劇規律的困難,不是通過戲劇表演而是通過追述(不是在同一時間和同一地點發生的情節不在舞台上表演,而由人物口述.).
............
歌德繼續談論拜倫說,拜倫通過遵守三整一律來約束自己,對於他那种放盪不羈的性格來說,倒是很適宜的.假如他懂得怎樣接受道德方面的約束,那多好!他不懂得這一層,這就是致他死命的原因.可以很恰當地說,毀滅拜倫的是他自己的放蕩不羈的性格.
拜倫太無自知之明了.他逞一時的狂熱,既認識不到,也不去想一想他在乾什麼.他總是責己過寬而責人過嚴,這就會惹人恨,致他於死命.一開始,他發表了《英倫的詩人們和蘇格蘭的評論家們》(拜倫的一部早年作品被蘇格蘭批評家們指責得體無完膚,於是他在《愛丁堡評論》發表這篇辛辣的諷刺文,反擊他的批評者.),就得罪了當時文壇上一些最傑出的人物.此後為著活下去,他必須退讓一步.可是在以後的一些作品裡,他仍舊走反抗和尋釁的道路.他沒有放過教會和政府,對它們都進行攻擊.這種不顧後果的行動迫使他離開了英國,長此下去,還會迫使他離開歐洲哩.什麼地方他都嫌太逼窄,他本來享有完全的人身自由,可是他自覺是關在監牢里,在他看,整個世界就是一個監牢.他跑到希臘,並非出於自願的決定,是他對世界的誤解把他驅逐到希臘的.(歌德所理解的自由和拜倫所理解的顯然不是一回事.在政治方面拜倫當然遠比歌德進步,他到希臘是參加希臘的解放戰爭.歌德希望拜倫也象他自己一樣做個安分守己的庸俗市民,這實在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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