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慘世界(二)--第一部-芳汀-第八卷-波及(9)


他向她說些什麼呢?這個待死的漢子,對這已死的婦人有什麼可說的呢?這究竟是些什麼話?世上沒有人聽到過他這些話.死者是否聽到了呢?有些動人的幻想也許真是最神聖的現實.毫無疑問的是,當時唯一的證人散普麗斯姆姆時常談到當日冉阿讓在芳汀耳邊說話時,她看得清清楚楚,死者的灰色嘴唇,曾微微一笑,她那雙驚魂未定的眸子,也略有喜色.
冉阿讓兩手捧著芳汀的頭,好象慈母對待自己的孩子那樣,把它端正安放在枕頭上,又把她襯衣的帶子結好,把她的頭髮塞進帽子.做完了這些事,他又閉上了他的眼睛.
芳汀的面龐在這時仿佛亮得出奇.
死,便是跨進偉大光明境界的第一步.
芳汀的手還垂在床沿外.冉阿讓跪在這隻手的前面,輕輕地拿起來,吻了一下.
他立起來,轉身向著沙威:
現在,他說,我跟您走.
五 適合的墳
沙威把冉阿讓送進了市監獄.
馬德蘭先生被捕的訊息在濱海蒙特勒伊引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應當說,引起了一種非常的震動.不幸我們無法掩飾這樣一種情況:僅僅為了他當過苦役犯這句話,大家便幾乎把他完全丟棄了.他從前作的一切好事,不到兩個鐘頭,也全被遺忘了,他已只是個苦役犯.應當指出,當時大家還不知道在阿拉斯發生的詳細的經過.一整天,城裡四處都能聽到這樣的談話:您不知道嗎?他原是個被釋放的苦役犯!誰呀?市長.啐!馬德蘭先生嗎?是呀.真的嗎?他原來不叫馬德蘭,他的真名字真難聽,白讓,博讓,布讓.呀,我的天!他已經被捕了.被捕了!他暫時還在市監獄裡,不久就會被押到別處去.押到別處去!他們要把他押到別處去!他們想把他押到什麼地方去呢?因為他從前在一條大路上犯過一樁劫案,還得上高等法院呢.原來如此!我早已疑心了.這人平日太好,太完善,太信上帝了.他辭謝過十字勳章.他在路上碰見小流氓總給他們些錢.我老在想,他底里一定有些不能見人的歷史.
尤其是在那些客廳里,這類話談得特別多.
有一個訂閱《白旗報》的老太太還有這樣一種幾乎深不可測的體會.
我並不以為可惜.這對布宛納巴的黨徒是一種教訓!
這個一度稱為馬德蘭先生的幽靈便這樣在濱海蒙特勒伊消逝了.全城中,只有三四個人還追念他.服侍過他的那個老看門婆便是其中之一.
當天日落時,這個忠實的老婆子還坐在她的門房裡,無限悽惶.工廠停了一天工,正門閂起來了,街上行人稀少.那幢房子裡只有兩個修女,佩爾佩迪姆姆和散普麗斯姆姆還在守著芳汀的遺體.
快到馬德蘭先生平日回家的時候,這忠實的看門婆子機械地立了起來,從抽屜里取出馬德蘭先生的房門鑰匙,又端起他每晚用來照著上樓的燭台,隨後她把鑰匙掛在他慣於尋取的那釘子上,燭台放在旁邊,仿佛她在等候他似的,她又迴轉去,坐在她那椅子上面呆想.這可憐的好老婆子並不知道她自己做了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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