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伯家的苔絲(下)-第五期-痴心女子(6)


苔絲現在覺得,想讓克萊回心轉意,好象萬難辦到,因此再沒有什麼可怕的,也差不多再沒有什麼可盼的了,所以就無情無緒地躺下了.愁人絕望的時候,就是睡神來臨的機會.一個人心情比較快活的時候,往往不容易睡得著,而在現在這種心情中,卻反倒容易入睡.所以過了不到幾分鐘,孤獨的苔絲,就在那個微香細生.寂靜無聲的屋子裡,忘記了一切了;這個屋子,也許就是她的祖先曾經用作新房的呢.
那天夜裡,到了後來,克萊也轉身順著原路,回到了寓所.他輕輕地走進了起坐間,找到了一個亮兒;他帶著考慮好了辦法的態度,在那箇舊馬鬃沙發(馬鬃沙發:沙發之上罩以馬鬃編的網子,叫做馬鬃沙發,這種網子,也有罩在椅子上的.)上,放開了他那幾床爐前地毯,鋪成了一個臨時小床鋪.還沒躺下以前,他先光著腳,跑到樓上,在她的臥房門口,靜靜地聽了一會兒.他聽她喘的氣非常勻和,就知道她已經睡熟了.
謝謝上帝!他嘟噥著說,但是他一想,不覺一陣辛酸,心疼如刺,因為他覺得,她如今是把一身重負,都移到了他的肩頭上了,她自己倒毫無牽掛,安然睡去.這種想法,差不多是對的,不過不完全是對的.
他轉身要下樓了,卻又游移不定,重新向她的屋門那兒回過頭去.他這一轉身,就看見了德伯家那兩位夫人里的一位,這位夫人的畫像,正鑲在苔絲臥室的門口上面.在燭光下看來,這個畫像不止讓人看著不痛快而已.他當時看著,好象這個女人臉上,隱含著一股報仇雪恨的凶氣,好象她心裡憋著一肚子仇恨男子的心思.畫像上那種查理時代的長袍,低頸露胸,正和苔絲那件叫他把上部掖起.好露出項圈來的衣服,同一式樣;因此他又重新感覺到,苔絲和這個女人,有相似之處,這使他非常難過.
這一種挫折就已經夠了.他又回過身來,下樓去了.
克萊的態度,仍舊安靜.冷淡;他那副小嘴緊緊地閉著,表示他這個人有主意.能自制;臉上仍舊冷漠無情得令人可怕,和他剛一聽到苔絲的身世那時候的神氣一樣.這副面孔表示出來,他雖然已經不再作熱情的奴隸(熱情的奴隸,見《哈姆萊特》第三幕第二場第七十七行.)了,卻還沒得到由熱情解脫出來的好處.他只在那兒琢磨,人生無常,世事難料.白雲蒼狗,是生苦惱.在他崇拜苔絲那個很長的時期里,一直頂到一個鐘頭以前,他都認為,天地之間,沒有什麼象苔絲那樣純正.那樣甜美,那樣貞潔的了,但是......
只少了一點點,就何啻天樣遠!(引自布朗寧的詩《爐邊》第四十節.)
他對自己說,從苔絲那個天真誠實的臉上,看不透她的心;他這種想法,當然是不對的,不過當時苔絲沒有辯護人,來矯正克萊.他又接著說,一個人,眼裡的神氣和嘴裡的話語,完全一致,但是心裡頭卻又琢磨別的事情,和她外面所表現的完全齟齬,完全相反:這種情況,想不到居然可能.
克萊在起坐間裡他那張小床鋪上斜著躺下去,把蠟燭熄滅了.夜色充滿了室內,冷落無情,宰治一切;那片夜色,已經把他的幸福吞食了,現在正懶洋洋地在那兒慢慢消化,並且還正要把另外千千萬萬人的幸福,也絲毫不動聲色地照樣吞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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