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伯家的苔絲(下)-第五期-痴心女子(5)


由地位看,我自然是一個鄉下人,但是由根本上看,我並不是鄉下人哪!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不覺發了一陣火兒,但是它怎么來就怎么去了.
所以才更糟啦.我想,把你們的祖宗翻騰出來的那個牧師,要是閉口不言,反倒好些.我總覺得,你的意志這樣不堅定,和你們家由盛而衰的情況有關聯.家庭衰老,就等於說,那家的人,意氣消沉,思想腐朽.天哪,你為什麼必得把你的家世都告訴我,叫我多得一個看不起你的把柄哪?我本來還以為你是大自然的新生兒女哪,誰知道可是奄奄絕息的貴族留下來的一枝日暮途窮的孽子耳孫呢.
還有許多人家,也跟我一樣地糟哪!萊蒂家原先不也是大地主嗎?還有開牛奶廠的畢雷,不也是一樣嗎?你看現在他們怎么樣?戴貝鶴家從前本是德巴夜貴族(德巴夜:巴夜,法國諾曼第地名,德巴夜應即那個地方的貴族而隨威廉第一來英國的.),現在都成了趕大車的了.你到處都能找到跟我一樣的人家;這本是咱們這一郡里特別的情況,你讓我有什麼法子哪?
所以這一郡才更糟.
她把所有這些責難,全都一體看待,不去追求細情.她只知道,他現在不象從前那樣愛她了,除此而外,別的情況對於她一概沒有關係.
他們又一聲不響地往前瞎走.事後都說,那天晚上,井橋村有一個鄉下人,半夜去請醫生,在草地上遇見了一對情人,一前一後,慢慢地走,一聲也不言語,好象送殯似的.他瞅了他們一眼,覺得仿佛他們臉上,非常焦灼,非常愁悶.後來他回來的時候,又在那塊地里碰見了他們,還是跟先前一樣,慢慢地走,跟先前一樣,不顧夜深露冷.他因為自己家裡有病人,沒心思去管閒事,所以當時就把這件稀奇的事忘了;後來過了許久,才又想起來的.
在那個鄉下人去而復返的中間,她曾對她丈夫說......
我看,我活著,就沒法兒不讓你因為我而受一輩子的苦惱.那邊兒就是河,我在那兒尋個自盡吧.我並不怕死.
我已經作了不少的蠢事了,再在我手裡弄出一條人命來,那就更蠢了.
我死的時候,留下點兒東西,讓人知道,我是因為羞愧,自己尋死的.那么一來,別人就不能把罪名加到你身上了.
別再說這種糊塗話啦,我不願意聽這種話,這件事用不著那么著想,那淨是胡鬧.因為咱們不能把現在這件事看成一場悲劇,咱們只能把它看成一場有諷刺性的噱頭.我看你一點兒也不明白這場不幸的意義.要是別人知道了,十個人裡頭得有九個,把這件事看作是一樁笑談.請你聽我一句話,快回去睡覺吧.
好吧,她奉命惟謹地說.
他們繞的那條路,通過磨坊後面一座人所共知的古代寺院遺蹟;這座古代寺院是西斯特派的僧侶(西斯特派的僧侶,僧侶之一派,一○九八年洛貝特創始於西斯特斜姆,為本篤會之分支.)修建的.古代的時候,那個磨坊,就屬於那個寺院的僧眾,到了現在,磨坊還是工作不停,寺院卻早已殘破消滅了,因為食物不能一日間斷,信仰卻只是過眼的煙雲罷了.我們老看到,暫時需要的東西,永遠有人供應,永久需要的東西,卻供應一會兒就完了.那天晚上,他們兩個,本來只在一塊地方上繞來繞去,因此走了半夜,離那所房子還是並不很遠.她當時服從了他的指示,要回去睡覺,只要順著大石橋,跨過大河,再順著路往前走幾碼,就是自己的寓所了.她回到屋裡的時候,一切的情況,都跟她離開那個屋子的時候一樣.壁爐的火也還沒滅.她在樓下待了不過一分鐘,就上了樓,進了自己的臥室,他們的行李,起先已經搬到那個屋子裡了.她在床沿兒上坐下,茫然地四外看了一眼,跟著就動手脫衣服.她把蠟燭挪近床前的時候,燭光射到白布帳子的頂兒上;只見有些東西掛在帳子頂兒下面,她舉著蠟燭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叢寄生草.她立刻就明白了,這一定是安璣幹的事兒.因為原先收拾行李的時候,有一個包裹,也不知道裡面是什麼東西,打包兒的時候和攜帶的時候,都頂麻煩的;克萊沒告訴她是什麼,只說到時候就知道了;那個包裹的秘密現在才揭穿了.那原是先前克萊心裡快活.感情熱烈的時候,把它掛在那兒的.現在這一叢寄生草,看著有多呆傻,有多討厭,有多不順眼呢!
德伯家的苔絲(下)-第五期-痴心女子(5)_德伯家的苔絲原文_文學 世界名著0

猜你喜歡

德伯家的苔絲(下)-第五期-痴心女子(5)_德伯家的苔絲原文_文學 世界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