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伯家的苔絲(下)-第五期-痴心女子(16)


啊!她現在知道他做的是什麼夢了......他現在的動作,正是那個禮拜早晨,他把她和她那三個夥伴抱過泥塘的情況.她那三個夥伴愛克萊,也許差不多和她一樣地厲害,不過她卻難以承認那是可能的事罷了.克萊如今並沒把她抱過橋去,卻抱著她在河的這一邊兒,朝著那座離得不遠的水磨磨坊,一直走了好幾步,走到後來,才在河邊兒上站住了.
這一帶的草場,平衍廣遠,河水從這兒經過,往往泛濫流溢,不循軌道,曲曲折折,時分時合,分的時候,環抱無名的小洲,分而複合的時候,就又成了一道寬廣的河流.現在克萊面前,就是那樣一片眾流匯合的地方,河水比別處更寬更深.河上只有一座很窄的人行木橋,橋欄桿都叫秋雨沖走了,只剩下了一塊獨木的鐵板,和底下流得很急的水面,只隔幾英寸,即便腳步穩的人,打那上面過,都不免要頭暈眼花.白天苔絲在窗前往外閒看的時候,曾看見有些小伙子,在橋板上面走,比賽誰的腳步穩,能不掉下去.她丈夫或許也看見過那些小伙子的比賽;不過看見也罷,沒看見也罷,他現在卻正走上了這座獨板的木橋,把頭一腳不知怎樣踩到橋上,跟著沿橋往前踏去.
他是不是要把她淹死呢?大概是吧.那個地方很偏僻,那片河水又深又廣闊,在那兒把一個人扔到水裡淹死,是很容易的.他想把她淹死嗎?好吧.那不強似明天早晨,生生拆開,黯然離別,從此一個天涯,一個地角嗎?
激流在他們下面又奔騰,又打漩渦,把月亮照在水裡的圓影子,弄得一會兒長,一會兒扁,一會兒上翻下攪,一會兒四分五裂.團團的泡沫順流飄過,截住了的水草就在木樁後面搖擺.要是他們兩個,現在能一齊掉在河裡,那他們兩個的胳膊,一定要互相摟抱得非常地緊,決沒法子能把他們救起來;那么一來,他們就可以差不多毫無痛苦.與世長辭,再不會有人說她不好,也不會有人說他不該娶她了.要真那樣,那他最後和她在一起那半點鐘,一定是愛她疼她的;要不那樣,等他醒過來,他就要恢復了他白日間厭惡她那種心理,現在這時候的情況,就要成為一剎那的夢幻了.
她忽然想起來,何不轉動一下,使自己和克萊,一齊滾到深水裡去呢?但是她又不敢真那么作.她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是輕是重,前面已經有過證明了;但是克萊的性命......她卻沒有權利胡亂干擾.於是她就讓他抱著,平平安安地走過了河.
他們現在到了寺院的舊址上,進入一片人造林裡面了.克萊把苔絲換了一種抱法,往前走了幾步,走到寺院教堂聖壇所在的廢址那兒.靠著北牆,放著一個石頭棺材,原先本是一個方丈的,現在卻空了;到這兒來旅行的人,凡是喜歡在悽慘的滋味里尋開心的,都要在棺材裡躺一躺.克萊小心謹慎地把苔絲放在這個石頭棺村裡頭,在她的嘴唇兒上,又吻了一下,跟著喘了一口粗氣,仿佛完成了一件重大的心愿似的.於是他也順著石頭棺材躺在地上,立刻睡著了;因為他累得很,所以睡得很沉,躺在那兒一動也不動,好象一塊大木頭.原先他心裡一陣興奮,使他生出了這一股勁頭兒,現在那種興奮已經過去了.
苔絲在石頭棺材裡面欠身坐起來.那天夜裡的天氣,雖說在那個時季里得算是乾爽溫和,卻也涼森森.冷颼颼的,憑克萊穿的那身半遮半露的衣裳,長久睡在地上,不凍死也得大病一場;要是不去驚動他,他大概要一覺睡到天亮,因而受寒致死.她從前曾聽說過,睡夢行走之後,睡在外面,因而受寒致死的,大有人在.但是她要是把他喚醒了,叫他知道了他睡夢中對她作的種種痴情傻事,那他一定要羞愧,一定要難過,這樣說來,她怎么敢把他叫醒了呢?不過想來想去,沒有別的法子,所以苔絲只得走出石頭棺材,輕輕把他搖撼,但是這樣輕輕搖撼,還是不能叫他醒過來.剛才那幾分鐘,她因為心裡興奮,所以身上也不覺寒冷,但是現在那種幸福的光景已經過去了.她身上圍的那個床單子,本來擋不了多少寒氣,她自己都覺得冷起來了.一定非把他弄到屋子裡不可,可是用什麼辦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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