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德談話錄-04(7)


我一般不愛好所謂政治詩,這是你知道的.不過貝朗瑞的政治詩我卻很欣賞.他那裡沒有什麼空中樓閣,沒有純粹出自虛構或想像的旨趣,他從來不無的放矢,他的主題總是十分明確而且有重要意義的.他對拿破崙的愛戴推尊以及對其豐功偉績的追念,對當時受壓迫的法國人民來說是一種安慰.此外,他還痛恨僧侶統治,怕耶穌會那派教徒重新得勢,有把法國推回到黑暗時代的危險.我們對這類主題不能不感到衷心同情.而且他每次的處理方式多么高明老練!看他是怎樣先在心裡把題材想妥帖,然後才把它表達出來!一切都已醞釀成熟了,等到寫作,哪一步不表現出高妙的才華.諷刺和譏笑,而又一往情深.天真雅致啊!他的詩歌每年都要給幾百萬人帶來歡樂.就連對工人階級來說,他的詩歌也是唱起來非常順口的,而同時又超出尋常的水平.這就使人民大眾經常接觸到這種爽朗歡暢的精神,自己耳濡目染,在思想方面也勢必比以前更美好.更高尚了.這還不夠嗎?對一個詩人,還能有比這更好的頌揚嗎?
我回答說,貝朗瑞是個卓越的詩人,這是毫無疑問的.我多年來一直愛好他的詩,這也是您知道的.不過如果要問我比較喜愛他的哪一類詩,我就應回答說,我喜愛他的情詩勝過喜愛他的政治詩,因為我對他的政治詩所涉及的和暗指的事情總是不大清楚.
歌德說:那是你的情況,那些政治詩並不是為你寫的.你該問問法國人,他們會告訴你那些政治詩究竟好在哪裡.一般說來,在最好的情況下,政治詩應該看作一國人民的喉舌,而在多數情況下,它只是某yi6*黨派的喉舌.如果寫得好,那一國人民或那個黨派就會熱情地接受它們.此外,政治詩只應看作當時某種社會情況的產物,這種社會情況隨時消逝,政治詩在題材方面的價值也就隨之消逝.至於貝朗瑞,他卻占了一種便宜.巴黎就是法國.他的偉大祖國的一切重要的旨趣都集中在首都,都在首都獲得生命和反響.他的大部分政治詩不應只看作某yi6*黨派的喉舌,他所反對的那些東西大半都有普遍的全國性的意義,所以他這位詩人是作為發出民族聲音的喉舌而被傾聽的.在我們德國這裡,這一點卻辦不到.我們沒有一個都城,甚至沒有一塊國土,可以讓我們明確地說:這就是德國!如果我在維也納問這是哪一國,回答是:這是奧地利!如果在柏林提這個問題,回答是:這是普魯士!僅僅十六年前,我們正想擺脫法國人,當時到處都是德國.當時如果有一位政治詩人,他就會起普遍的影響.可是當時並不需要他的影響.普遍的窮困和普遍的恥辱感,象精靈鬼怪一樣把全國都抓在手掌中.詩人所能點燃的精神烈火到處都在自發地燃燒.不過我也不否認阿恩特.克爾納爾和里克爾特當時發生過一點影響.(阿恩特(Arndt,1769—1860).克爾納爾(Krner,1791—1813).里克爾特(F.Rückert,1788—1886)三位德國詩人在英.俄和普魯士等國聯盟反擊拿破崙時都寫過鼓動民族解放的政治詩.)
我無心中向歌德說,人們都責怪您,說您當時沒有拿起武器,至少是沒有以詩人的身份去參加鬥爭.
歌德回答說,我的好朋友,我們不談這一點吧!這個世界很荒謬,它不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麼,也不知道在哪些事上應讓人自便,不必過問.我心裡沒有仇恨,怎么能拿起武器?我當時已不是青年,心裡怎么能燃起仇恨?如果我在二十歲時碰上那次事件(指拿破崙攻克柏林.占領德國後,德國各地自發的解放鬥爭.),我決不居人後,可是當時我已年過六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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