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弓之鳥(法國)(4)
既然在她的口袋裡還有一個蘇,與其心甘情願地等著餓死,為什麼不去把它用掉呢?當然,把它花掉以後,她就什麼也沒有了。可誰知道一個偶然的機會不會落到她的頭上呢?總有人在大路上撿到錢幣,那她也可能碰到這種好運氣的。除掉那些把她壓得喘不過氣來的種種不幸而外,她所碰到的厄運難道還算少嗎? 於是她便把那個蘇拿出來瞧了又瞧,想看看它是不是真的。可惜她並不知道怎樣來鑑別法國錢幣的真偽,因此當她決定走進第一家麵包鋪時,心怦怦地直跳,生怕在聖·德尼出現的遭遇又會在這裡出現。
“您能切一塊麵包給我嗎?”她問道。
店主二話沒說就把錢從櫃檯上接過去,遞給了她值一個蘇的一隻小麵包。可她並沒有把手伸出去,而是在那裡猶豫不決。
“您能給我換一塊嗎?”她又說,“新不新鮮我倒無所謂。”
“那你就把這塊拿去吧!”
於是他連稱都沒稱就把擺在那兒已經兩、三天的一塊陳麵包給了她。
麵包是否新鮮並不重要,要緊的是對她來說這塊麵包要比只值一個蘇的那一隻大,事實上這一塊比原來的至少要大兩倍哩。
她剛把麵包拿到手裡,口水就流到了嘴邊。不過,無論怎么想張開嘴,她還是不願意在出村之前就開始吃起來。村子很快就走完了,她剛走過最後幾幢房子,就把小刀從口袋裡拿了出來,立刻在那塊大圓麵包上劃了一個十字,把它均勻地分成了四份,然後把那應該成為她今天一整天口糧的那一塊切了下來,並且盤算著無論那三塊怎樣小,也得留到以後幾天,要吃到能堅持走到亞眠附近才行。
在穿過村莊時她在心裡是這樣打算的,她覺得這種安排既簡單、又容易。
可是當她剛把第一塊麵包一口吞下,便發覺世界上哪怕再強的公理在飢餓面前也是無能為力的,如同有時一些事我們非要做不可時,即使再不應該做我們也會去做它們一樣。既然她餓了,就得吃東西。不過在她狼吞虎咽地吃下第一塊麵包以後,她還是叮囑自己第二塊一定得小口小口地吃,可這一塊又同樣被貪婪地吞了下去。儘管她提醒自己再不能這樣做了,但連克制一下都來不及,第三塊又遭到了和前一塊同樣的命運。她從來沒有感到過像現在這樣控制不住自己的意志,衝動得竟像野獸一樣發狂。她為剛才的行為感到羞愧,責備自己實在太愚蠢、太可悲了。可是言語和推斷並不足以戰勝驅使著她的這種力量。她唯一的辯白,如果說她確實還有什麼理由自我辯解的話,那就是這幾塊麵包實在太微不足道了,它們加在一起也不超過半斤重,而一斤重的麵包恐怕還填不飽她那餓得如此發慌的肚子哩,因為不但頭一天她什麼也沒有吃,而且前幾天她也僅只嘗過賽鯉魚老爹給她的那點湯。
這種理由解釋了為什麼第四塊麵包也像前幾塊那樣被大口吞了下去,實際上,這是再好也不過的一種解釋。這樣在吃這最後一塊時,她完全可以對自己說除此而外,她實在沒有別的辦法可想,因此以後對她來說就既沒有錯誤可言,也沒有責任好負了。
可是,在她重新上路以後,她就感到這種託辭失去了力量。她在那條塵土飛揚的大路上還沒有走 上五百米遠,就責問起自己如果剛才還使她難熬的飢餓再次向她襲來,而她所期待著的奇蹟在這段時間又不會出現的話,那她明天又該怎么辦呢? 不過在這種飢餓重新出現之前,此刻她所強烈感覺到的首先還是使她嗓子幹得難受的口渴。上午本來就悶熱,而不久前颳起的一陣猛烈的南風更使她汗流俠背、唇乾舌燥。人們所吸進的只是灼熱的氣息,在沿著路邊的斜坡上和水溝里,牽牛花那玫紅的喇叭和菊苣的藍色花瓣都在懶洋洋的枝莖上捲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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