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鄉戲

秋收過後，洗了犁，掛了鋤，鼓板一響，鄉戲就熱熱鬧鬧地開鑼了。

鄉戲，鄉里人演，演給鄉里人看，自然說不上有多高的表演藝術和多美的藝術享受，就連那搭的戲台也“粗製濫造”——豎著栽幾棵樹，橫著綁幾根木，上面鋪著木板，三面用曬席或染過的粗布一圍就成。演出時既無天幕舞美，更無燈光音響，四五樣小鈸小鑼胡琴喇叭全都是莊稼人湊合著吹弄敲打，也根本談不上怎樣悅耳動聽。

可莊稼人盼望鄉戲，喜愛鄉戲。當鄉戲的鑼鼓被酥酥的冬陽燒烤得暖暖溫溫、在收割了的沒有絲毫遮攔的寬闊原野上迴蕩，飄進一個個村落，飄進一扇扇視窗，莊稼人就帶著從繁忙紛紜農事中解脫出來的悠閒心情，互相吆喝著奔出家門，在一條條幹燥而溫馨的鄉道上，高興得晃晃蕩盪，向鑼響的地方涌去。

有的在村外的山地頭上隨手揀一塊斷磚當座位，有的懶得動手，乾脆一屁股坐到誰家堆在場外的柴草堆上。娃兒們則憑著身靈手巧，猴群似的呼啦著爬上落了葉的樹樹椏椏。而更多的莊稼人則是不坐，在戲場上晃過來悠過去，碰上三親六戚嘮嘮嗑。

小時候在村里生活，我也極愛鄉戲。那時候，一個鄉有好幾個村劇團，同時在幾個村里開鑼。我總是邀上幾個小夥伴，在這個村看一會兒，又趕到那個村里看一會兒，有時一日要跑四五十里路，跑遍三四個戲場。那些日子，縱橫交錯的鄉道上人群絡繹不絕，笑語歡聲不斷，無論男女老幼，所有的莊稼人都忘了憂愁，忘了怨憤，全被一種熱烈的情緒鼓動著、挑逗著。鄉戲，是莊稼人經過一年大汗淋漓後，盡情地自娛自樂、宣洩喜悅、享受悠閒的最好最簡便的方式和場所。

而眼下，這種鄉戲在鄉里上演的次數越來越少了。莊稼人的日子好過了，電視、電腦已很普及，在螢屏上天天可以看到笑星、歌星們的娛樂影視，人們漸漸忘了鄉戲。然而我總覺得，無論是怎樣扣人心弦的武打，還是五彩繽紛的言情，以及歌星們的優美嘹亮的歌喉，都無法達到鄉戲所烘托出的那種釅如茶醇如酒的鄉情。

我思念鄰里，更懷念鄉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