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尉的女兒(上)-野營之夜-02(14)


普拉霍洛夫,你瞧!旅長代表全體光榮的鬼魄集團致辭,我們應你的邀請赴宴來了.留在家的全都是那些走不動的,他們已經完全散了骨架,只剩下一把骨頭,皮肉全都爛光了,不過,他們中間有一位卻耐不住了,硬要來......
這當口,一架小骷髏從一堆鬼魄中間擠過去,走向亞德里安.骷髏頭對棺材老闆媚眼諂笑.草綠和深紅的呢絨碎片以及破敗的麻布,絲絲縷縷掛滿他一身,好象在一根木竿上飄懸,而他的一雙腳在長統皮靴裡頭磕磕碰碰,好一似木杵在石臼里搗米.
你認不出我了,普拉霍洛夫?骷髏開口說話,你應該記得那個退伍的近衛軍中士彼得.彼得洛維奇.庫里爾金嗎?1799年你把你的第一口棺材賣給了他......還是用松木冒充橡木的哩!不記得了?
說了這話,這隻鬼伸出兩根忤子樣的骨頭硬要擁抱他.亞德里安使盡全身氣力喊叫,一把推開這隻鬼.彼得.彼得洛維奇晃悠了一下,跌倒在地便散架了.死人們憤然起鬨,只聽得眾口嘟嘟噥噥;他們一致起來要維護自己同伴的尊嚴,死死纏住亞德里安不放,又是咒罵又是恐嚇.把可憐的棺材老闆罵得兩耳嗡嗡直叫,差一點兒憋了氣,早已失魂落魄,頹然跌倒在退伍近衛軍中士的骨架上,喪失了知覺.
太陽早已照亮他的床頭,而棺材老闆還在上面癱著.終於他睜開眼睛,看到女傭人在扇茶炊.亞德里安回想起昨夜發生的事情還禁不住心驚肉跳.特琉辛娜.旅長和中士庫里爾金模模糊糊在他腦子裡浮現.他默不作聲,等著女傭人開腔跟他搭話,想讓她談談昨夜發生的古怪事情引起了什麼動響.
你真睡死了,老爺子!亞德里安.普拉霍洛維奇!阿克西尼婭說,把一件袍子遞給他,鄰舍裁縫師傅來找過你了,還有街坊上的崗警跑來通知你,說今日是他的命名日.可你睡死了,我們不忍心叫醒你.
死人特琉辛娜家裡派人找過我嗎?
什麼死人?她不是沒死嗎?
唉!你這傻婆娘!昨夜你不是幫襯我料理她的喪事嗎?
你怎么啦,老爺子?你發癲了不成?或許,昨晚灌飽了黃湯,鬼迷了心竅?昨日有啥喪事?你整天在德國人家裡大吃大喝......回到家裡酒氣醺天,往床上一倒就睡到現在,早禱鍾早已敲過了.
喔!當真?棺材老闆說,心裡歡快起來.
那還用說.女傭人回答.
嗯!果真如此,把女兒叫來,那就快倒茶.
驛站長十三品的小小官兒,
驛站上的土皇上.
維雅齊姆斯基公爵 誰人不罵驛站長?沒有一人不跟他們吵架的?有誰在大發雷霆的時候不討取那本要命的功過冊,在那上頭枉費筆墨控告他們目中無人.冥頑不靈和消極怠工呢?有誰不把他們當成不恥於人類的壞蛋,簡直如同往日包攬訟獄的刀筆吏,或者,起碼也像似穆羅姆森林裡翦徑的土匪?不過,我們如果為人公道,處心積慮為他們想一想,那么,他們得到評判的時候就會寬和得多了.驛站長是何許人?十四等官階的背黑鍋的角色,那官銜只夠他抵擋拳打腳踢之用,而且並非每次都抵擋得住(我懇請讀者憑良心).被維雅齊姆斯基公爵開玩笑稱為土皇帝的人的職務究竟如何呢?難道不是實實在在的苦役嗎?日夜不得安寧.旅客把枯燥乏味的旅行中一路憋出來的滿腔怨氣一股腦兒都發泄到了驛站長身上.天氣壞,行路難,車夫犟,馬匹懶......全都因為他!一腳跨進他那寒酸的住房,過路客準得拿他當仇人一樣怒目相視;倘若他能夠很快打發掉一位不速之客,倒還好;不過,如果剛好沒有馬匹呢?......老天爺!他會被罵得狗血淋頭,恐嚇之辭也隨著劈頭蓋腦!下雨或雨夾雪的壞天氣,他卻被逼得挨家串戶去奔波.暴風雪和主顯節前後天寒地凍的時候,他卻溜進教堂里,暫時躲開發火的旅客的辱罵和衝撞,偷得一分鐘的清閒.一位將軍駕到,站長惶恐萬分,撥給他最後兩部三套馬車,其中一部還是特快郵車.將軍去了,連謝謝也不說一聲.過了五分鐘......又是一陣鈴鐺!......軍機信使又到了,把驛馬使用證朝桌上一扔!......我們只要好好體味一下這一切,那么,我們心中的怒火便會自行熄滅,不由得對他懷抱真誠的同情心了.再多說幾句:二十年來,我走遍了俄羅斯的東南西北.差不多熟悉所有的驛道,認得幾代車夫,很少有驛站長我沒打過交道,很少有驛站長我認不清其面孔.我旅途觀察所積累的有趣的材料我打算不遠的將來整理出版.此刻我只指出一點:對驛站長這一類人的看法大部分是不公正的.這些被人唾罵的站長,一般說來大都為人和善,天性助人為樂,愛跟人交往,不求名,也不太逐利.聽他們談話(可惜過路君子對此毫不在意),真可以從中學到不少有趣和有益的東西.對於我本人,我得承認我寧願聽聽他們聊天,也不願領教因公出差的某位六等文官高談闊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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