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滅(中)-第二部-外省大人物在巴黎-01-巴黎的第一批果實(4)

久聞大名,不勝仰慕;有機會同家屬相聚,更其高興.巴黎的友誼並不可靠,所以很想在世界上多一個知己;否則長此與外人往還,未免過於虛妄.大姑倘有差遣,無不效勞.實因小恙,不能趨前拜訪.辱承垂念,先布謝忱.
呂西安第一次在幾條大街跟和平大街之間溜達,如同剛到巴黎的人一樣只顧看景致,來不及注意人物.在巴黎,首先引起注意的是其規模的宏大,鋪子的華麗,房屋的高度,車馬的擁擠,隨處可見的極度奢華與極度貧窮的對比,先就讓你吃驚.富於想像的呂西安想不到有這些同他不相干的民眾,覺得自己大大地縮小了.在外省有些名氣,無論到哪兒都感到自己是重要的人,突然之間變得毫無身價是很不習慣的.在本鄉是個角色,在巴黎誰也不把你當人,這兩個身份需要有一段過渡才行,太劇烈的轉變會使你失魂落魄.青年詩人平素有什麼感情.思想,總有人和他交流,聽他傾訴,便是極小的感觸也能產生心靈的共鳴;這樣的人勢必覺得巴黎一片荒涼,可怕得很.呂西安漂亮的藍色禮服還不曾拿來,身上穿的即使不算破爛,至少也很寒酸,因此他等德.巴日東太太回家的當口再去的時候,有點感到拘束.杜.夏特萊男爵比他先到,隨即帶他們到牡蠣岩飯店吃飯.呂西安被巴黎天旋地轉的速度攪昏了,對路易絲又不能說什麼話,因為車上有第三者在場;他只能捏捏路易絲的手,路易絲態度和藹,表示了解他的意思.吃過晚飯,夏特萊帶兩個客人去滑稽歌舞劇院.呂西安見到夏特萊便心中不快,恨天下竟有這種巧事,他也會到巴黎來.稅務稽核所所長說他此番出門是為了施展抱負:希望能進任何一個衙門當個秘書長,在參事院兼一個評議官;他特意來要求人家履行諾言,像他這樣的人材總不能老是做稽核所所長;他寧可閒著,不是當國會議員便是再進外交界.說話之間,他身價越來越高了.呂西安默默承認,過時的**的確熟悉巴黎,是一個高明的交際家;更難堪的是呂西安吃飯看戲都沾了他的光.凡是使詩人驚惶失措的場合,前任的首席秘書都如魚得水.呂西安的遲疑.驚奇.問話.未經世面而鬧的笑話,叫他的情敵杜.夏特萊看著微笑,好比老水手笑新水手立腳不穩.呂西安第一次在巴黎看戲,很有興趣,總算補償了心慌意亂的不愉快.那個晚上很值得紀念,因為他對外省生活的觀念在不知不覺中去掉了一大半.眼界擴大了,社會的規模不同了.鄰座幾個漂亮的巴黎女人打扮得多時髦,多嬌嫩,呂西安覺得相比之下,德.巴日東太太雖然穿得還講究,到底陳舊了:料子,式樣,顏色,沒有一樣不過時.頭髮的款式,呂西安早先在昂古萊姆讚嘆不已,此刻同那些婦女的細巧的花樣一比,簡直惡俗.他心裡想:她是不是就這樣保持下去了呢?不知道德.巴日東太太白天就在作脫胎換骨的準備.外省沒有選擇,沒有比較;天天看慣的面孔自有一種大家公認的美.在外省被認為好看的女子,一到巴黎便沒人在意,原來她的美像句老話說的:獨眼龍在瞎子國里稱王.呂西安拿戲院里的女人同德.巴日東太太作了一個比較,也就是前一天晚上德.巴日東太太把他和杜.夏特萊作的比較.在德.巴日東太太方面,她對情人也有許多別樣的感想.雖然長相極美,可是可憐的詩人一點風度都沒有.袖子太短的外套,外省的蹩腳手套,緊窄的背心,和花樓上的青年比起來,可笑至極;德.巴日東太太只覺得他一副可憐樣兒.夏特萊卻是很知趣地照顧她,無微不至的關切顯得他情意深厚;穿扮大方,舉止瀟灑,好比一個演員回到了他原來的舞台;他在六個月中失去的陣地兩天功夫都收復了.普通人不相信感情會突然變化,事實上兩個情人的分離往往比訂交更快.呂西安和德.巴日東太太相互之間的迷夢正在逐漸消失,而這是巴黎促成的.在詩人眼中,人生擴大了;在路易絲眼中,社會有了新的面目.只要出一起事故,雙方就會斬斷聯繫.這個對呂西安極可怕的打擊不久就要來到.德.巴日東太太先送詩人回旅館,然後由杜.夏特萊陪著回家,可憐的情人看了不大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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