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法利夫人(上)-第二部-13(3)


包法利夫人在他走到的時候,正向費莉西交代放在廚房桌子上的一包要洗的衣物.
這是,長工說,我們主人送的.
她有不祥的預感,一面在衣袋裡找零錢,一面用驚慌失措的眼色看著鄉下人,鄉下人也莫名其妙地看著她,不明白這樣的禮物怎么會使人感情激動.到底他走了.費莉西還在那裡,艾瑪再也憋不住,就跑到廳子裡去,似乎是要放下杏子;她把籃子倒空,把葉子分開,找到了信,把信拆開,仿佛背後有烈火燒身一般,驚慌失錯地跑上臥室去.
夏爾在臥室里,她也看見了他;他對她說話,她卻沒有聽見,只是趕快往樓上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頭昏腦脹,好像喝醉了一樣,那張討厭的信紙一直在手裡拿著,就像一塊嗦嗦響的鐵皮.到了三樓,她在閣樓門前站住了,門是關著的.
這時,她想把心靜下來.她想起了那封信;應該看完,但她不敢.再說,在哪裡看?怎么?人家會看見的.
啊!不行,她心裡想,就在這裡看吧.
艾瑪推開門,進去了.
沉悶的熱氣從石板屋頂上,緊緊壓在太陽穴上,壓得呼吸都很困難.她拖著腳步走到窗下,拔掉插銷,耀眼的陽光突然一下涌了進來.
對面,從屋頂上看過去,是一望天邊的原野.底下,鄉村的廣場上,空空的沒有一個人;人行道上的石子閃爍發亮,房頂上的風信旗一動不動;在街角上,從下面一層樓里發出了呼隆的響聲,高低起伏的刺耳音也夾雜著.那是比內在旋東西.
他靠在天窗的框架上,又看了一遍信,氣得只是冷笑.但是她 越想集中注意力,她的思想就越混亂.她仿佛又看見了他,聽見他在說話,她用胳膊把他抱住;她的心在胸脯跳動,就像撞錘在攻城門一樣,左一錘,右一錘,越撞越快.她看了一眼四周,巴不得天崩地裂.為什麼不死了拉倒?有誰攔住她嗎?她現在無拘無束.於是她向前走,眼睛望著石塊鋪成的路面,心裡想著:
算了!死了拉倒!
陽光從地面反射上來,好像要把她沉重的身體拉下深淵.她覺得廣場的地面都在動搖,沿著牆腳都在上升,而地板卻在向一頭傾斜,好像一條船在海浪中顛簸.她似乎是在船邊上,幾乎懸在空中,上不沾天,下不沾地.蔚藍的天空落到她頭上,空氣侵入了她空洞的腦袋,她只好聽天由命,任其自然,而旋床的轟隆聲也像是不斷招喚她的怒號.
太太!太太!夏爾喊道.
她停住了.
你在哪裡?來呀!
想到她剛剛死裡逃生,幾乎要暈倒了.她閉上眼睛,然後,她感到有一隻手拉她的袖子,又哆嗦起來.那只是費莉西.
先生等你呢,太太,湯已經上來了.
只好下樓了!只好就餐了!
她勉強吃了幾口.東西咽不下去.於是她把餐巾攤開,好像要看織補好了沒有,並且當真數起布上縫的線來.忽然一下,她想起了那封信.信丟了嗎?哪裡去找?但是她覺得太累了,甚至懶得找個藉口離開餐桌.再說她也心虛;她怕夏爾;不要說,他全知道了!的確,他說起話來也與以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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