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法利夫人(上)-第一部-09(3)


居然有這樣的窩囊廢!窩囊廢!她咬著嘴唇,低聲說道.
她越看他,就越有氣.他年紀越大,動作也就越笨:吃果點時,空瓶的塞子被他切開;餐後,他用舌頭舐牙齒;喝湯時,他咽一口,就要咕嚕一聲;因為他開始發胖了,本來已經很小的眼睛,給浮腫的臉蛋往上一擠,擠得似乎離太陽穴更近了.
他穿衣時,羊毛衫的紅邊塞被艾瑪有時到背心底下去,幫他重新打好領帶,把他捨不得丟掉的.褪了色的舊手套扔到一邊;這一切並不是像他相信的那樣是為他著想,而是為了她自己,她個人的好惡擴大到他身上,發火的原因僅僅是看到不順眼的東西.有時,她也同他談談她讀過的書,例如小說中的一段,新戲中的一出,或者報紙上登載的上流社會的趣聞軼事;因為,說到底,夏爾總是一個人,總有聽話的耳朵,總有唯唯諾諾的嘴.沒有獵狗,她恐怕要對壁爐里的木柴和壁爐上的鐘擺說知心得了.
然而,在她的靈魂深處,她一直等待著發生什麼事.就像遙望著天邊的朦朧霧色的沉了船的水手,希望看到一張白帆,她睜大了絕望的眼睛,在她生活的寂寞中到處搜尋.她不知道她期待的是什麼機會,機會被什麼風吹來,把她帶去什麼海岸,更不知道來的是小艇還是三層甲板的大船,船上裝載得滿到舷窗的,究竟是苦惱還是幸福.但是每天早晨,她一睡醒,就希望機會當天會來,於是她豎起耳朵來聽;覺得很驚訝聽不到機會來臨,就一骨碌跳下床去尋找,一直找到太陽下山.晚上比早上更愁,又希望自己已經身在明天.
春天又來了.梨樹開花的時候,放出了懶洋洋的暖氣,使她覺得有一種鬱悶的感覺.
一到七月,她就掐著指頭計算,還要過幾個星期才到十月,心裡暗想,安德威烈侯爵也許還會在沃比薩再開一次舞會呢.但整個九月過去了,既沒有送請帖來,也沒有人來邀請.
這種失望帶來了煩悶,她的心又覺得空虛,於是又開始了沒完沒了的.同樣無聊的日子.
現在,一天接著一天來了這種同樣的日子,毫無變化,數不勝數,卻沒有帶來一點新鮮的東西.別人的生活儘管平淡無奇,但至少總有發生變化的機會.運氣碰得巧,沒準機會有很大變化,甚至改變整個生活環境.而她呢,什麼好運道也沒有碰上.這是天意!對她來說,未來只是一條一團漆黑的長廊,而長廊的盡頭又是一扇緊緊閉上的大門.
她放棄了音樂:為什麼要演奏?給誰聽呀?既然短袖絲絨長袍她沒有機會穿一件,在音樂會上,用靈巧的手指彈一架埃拉鋼琴的象牙鍵盤,感到聽眾心醉神迷的讚賞,像一陣微風似的在她周圍繚繞不絕,那么,她又何苦去學音樂自尋苦惱呢!她的畫夾和刺繡,也都丟在衣櫥里了.有什麼用?有什麼用?針線活也惹她生氣.
我什麼都懂了,她自言自語說.
於是她把火鉗燒紅了,或者瞧著天下雨,用這些來打發時光.
星期天,晚禱鐘聲響了,她感到多么苦悶!她呆若木雞,注意聽那一聲聲沙啞的鐘響.屋頂上有隻貓,在暗淡的日光下弓起了背,慢慢地走著.一陣陣塵土被大路上的風颳起了.遠處有時傳來一聲狗叫,節奏單調的鐘聲繼續響著,消失在田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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