懺悔錄-卷04(4)


這是我的心,我的天主啊,我的內心是如此;請看我的記憶.你是我的希望,你清除了我情感的污穢,使我的眼睛轉向你,你解除了絆住我雙足的羅網.那時,我奇怪別人為什麼活著,既然我所愛的.好像不會死亡的好友已經死去;我更奇怪的是他既然死去,而我,另一個他,卻還活著.某一詩人論到自己的朋友時,說得很對,稱朋友如自己靈魂的一半(羅馬詩人荷拉提烏斯(公元前65—8)的詩句,見所著《詩歌集》卷一,第3首第8句.).我覺得我的靈魂和他的靈魂不過是一個靈魂在兩個軀體之中,因此,生命為我成為可怖的,因為我不願一半活著,也可能我因此害怕死,害怕我所熱愛的他整個死去.

唉,真是一種不懂以人道教人的瘋狂!一個滿腹委屈忍受人生的傻瓜!我當時確是如此.因此,我憤憤不平,我嘆息痛哭,我心煩慮亂,不得安寧,我一籌莫展.我背負著一個破裂的.血淋淋的.不肯被我背負的靈魂,我也不知道把它安置在哪裡.無論在優美的樹林中,在娛樂歌舞中,在清香四溢的田野中,在豐盛的筵宴中,在書籍詩文中,都得不到寧靜.一切,連光明也成為可憎的;一切,除了呻吟和痛哭外,只要不是他,便使我難堪,討厭;只有寄頓在呻吟和痛哭之中;但只要我的靈魂一離開呻吟和痛哭,那末痛苦的擔子更覺重重壓在我身上.
主啊,我知道只有你能減輕我的負擔,能治療我,但我既不願,也不可能;我意想中的你並非什麼穩定實在的東西,因為這不是你,而是空洞的幻影,我的錯誤即是我的天主.我想把我的靈魂安置在那裡,讓它休息,它便墮入虛測之中,重又壓在我身上;我自身依舊是一個不幸的場所,既不能停留,又不能脫離,因為我的心怎能避開我的心,我怎能避開我自身?那裡我能不追隨我自身?
但我逃出了我的故鄉.因為在過去不經常看見我朋友的地方,我的眼睛又會像在本鄉一樣找尋他.我離開了塔加斯特城,來到了迦太基.(按這是公元376年的事.奧氏在所著《駁學園派》一書中,對此次出遊補充了一些細節.)

時間並不閒著,並非無所事事的悠然而逝:通過我們的感覺,時間在我們心中進行看令人驚奇的工作.時間一天又一天的來來去去,在它來時去時,把新的希望.新的回憶注入我心中,逐漸恢復我舊時的尋歡作樂,迫使痛苦撤退;但替代的雖不是新的痛苦,卻是造成新痛苦的因素.何以這痛苦能輕易地深入我內心呢?原因是由於我愛上一個要死亡的人,好像他不會死亡一樣,這是把我的靈魂灑在沙灘上.
這時最能恢復我的生氣的,是其他朋友們給我的安慰,我和他們一起都愛著我當時所奉為真神的一連串神話和荒渺之言,我們這顆痒痒的心,用這些邪僻的東西來搔爬著,讓它們腐蝕我們的心靈.一個朋友能死去,神話卻不會死.此外,在那些朋友身上還有更能吸引我的東西:大家談論,嬉笑,彼此善意的親昵,共同閱讀有趣的書籍,彼此玩笑,彼此體貼,有時意見不合,卻不會生出仇恨,正似人們對待自身一樣;而且偶然的意見不同,反能增加經常意見一致的韻味;我們個個是老師,也個個是學生;有人缺席,便一心掛念著,而歡迎他的回來:所有以上種種,以及其他類似的情形都出於心心相印,而流露於談吐顧盼之間,流露於千萬種親厚摯熱的情款;這一切正似熔爐的燃料,把許多人的心靈融而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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