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在知了聲中的紫薇
作者:萬小英 (字數:1000字作文)
“絲綸閣下文章靜,鐘鼓樓中刻漏長。獨坐黃昏誰是伴?紫薇花對紫微郎。”那一天,中書舍人(也稱“紫微舍人”,相當於文字秘書吧)白居易值班無聊,面對院內盛開的紫薇花不由有點矯情,寫下這首《紫薇花》。
白居易在寂靜中與紫薇心語,我的黃昏,獨對紫薇花,聽到的卻是嘶啞的喧囂。如果花開是一場演出,那么給它配樂的正是鳴叫的知了。
紫薇花,開在知了聲中的花。這蟲,這花,正是福州夏季的聲與色。它們相知相守,似痴如醉,狂放整個酷暑。紫薇的花語是“雄辯,沉迷的愛”,像一個故事:因為愛得沉迷,所以要與世界雄辯。
紫薇與蟬,於是製造了夏季的一個串通,一個秘密。閉上眼睛,細聽蟬的聲音吧,那亦是紫薇花的言語。英國作家吉卜林有首詩講:喜馬拉雅山是濕婆神的大笑聲音。聽吧,知了是紫薇花的大笑聲音!
夜悄臨,蟬聲不息。朱自清《荷塘月色》有一段話:“樹縫裡也露著一兩點路燈光,沒精打采的,是瞌睡人的眼。這時候最熱鬧的,要數樹上的蟬聲與水裡的
蛙聲……”當年一位讀者致函認為“蟬子夜晚是不
叫的”。朱自清查問一些人後,承認夜間無鳴蟬,回信說以後散文集再版,將刪掉此句。後來當然未刪,因為過後的一兩年間,朱自清夜間外出留意,兩次聽到了蟬叫。
“新蟬終夜叫,嘒嘒隔溪濆”,夜間蟬鳴古詩中常有,不屬罕見。但一時一地,或無定論。氣候的變化?地理的原因?而我更願意認為是有無紫薇花的緣故。聽吧,夜蟬在吟和著紫薇的夢囈呢!
白居易後經官宦沉浮,暮年再遇紫薇花,感慨而再賦詩:“紫薇花對紫微翁,名目雖同貌不同。獨占芳菲當夏景,不將顏色托春風。”白郎已成白頭翁,紫薇依舊笑夏風。
白居易念念不忘紫薇,我為何也如此呢?偶見李漁一段話:“人謂樹之怕癢者,只有紫薇一種,余則不然。予曰:草木同性,但觀此樹怕癢,既知無草無木不知痛癢,但紫薇能動,他樹不能動耳。”“人能以待紫薇者待一切草木,待一切草木者待禽獸與人,則斬伐不敢妄施,而有疾痛相關之義矣。”意思是說,痛癢之感,大自然生物都有,只不過紫薇表現出來了而已,大家還是善待萬物吧。
原來紫薇就是痒痒樹?近二十年前,我初到福州,在鼓山湧泉寺前,見眾人圍著一棵樹用手指撓它的枝幹,然後側頭察看它的葉梢顫動,說是此樹怕癢呢。頭腦簡單的我在心中,自此將這棵樹當成了神樹。
歲月倏忽,今天我才訝異,縈繞心中近二十年的神奇,原來就日夜長在身邊。哪天一定要再訪鼓山那棵紫薇樹,撫著它,告訴它這段緣分。
夜深了,知了數聲,在紫薇花睡去的時候,你是否才敢說幾句自己的話呢?關於你們的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