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晁君成詩集敘》原文及翻譯

蘇軾

原文:

“達賢者有後,張湯是也。”張湯宜無後者也。“無其實而竊其名者無後,揚雄是也。”揚雄宜有後者也。達賢者有後,吾是以知蔽賢者之無後也。無其實而竊其名者無後,吾是以知有其實而辭其名者之有後也。賢者,民之所以生也,而蔽之,是絕民也。名者,古今之達尊也,重於富貴,而竊之,是欺天也。絕民欺天,其無後不亦宜乎!故曰達賢者與.有其實而辭其名者皆有後。吾常誦之.云爾。
乃者官於.杭,杭之新城令晁君君成諱端友者,君子人也。吾與.之游.三年,知其為君子,而不知其能文與詩,而君亦未嘗有一語及此者。其後君既歿於京師,其子補之出君之詩三百六十篇。讀之而驚曰:嗟夫,詩之指雖微,然其美惡高下,猶有可以言傳而指見者。至於人之賢不肖,其深遠茫昧難知,蓋甚於詩。今吾尚不能知君之能詩,則其所謂知君為君子者,果能盡知之乎。君以.進士得官,所至民安樂之,惟恐其去。然未嘗以一言求於人。凡從仕二十有三年,而後改官以沒。由此觀之,非獨吾不知,舉世莫之.知也。
君之詩清厚靜深,如其為人,而每篇輒出新意奇語,宜為人所共愛,其勢非君深自覆匿,人必知之。而其子補之,於文無所不能,博辯俊偉,絕.人遠甚,將必顯於世。吾是以益知有其實而辭其名者之必有後也。昔李郃為漢中候吏,和帝遣二使者微服..入蜀,館於郃。郃以星知之。後三年,使者為漢中守,而郃猶為候吏,人莫知之者,其博學隱德之報.,在其子固。《詩》曰:“豈弟君子,神所勞矣。”
(選自《蘇軾文集》,有改動)
【注】①豈弟(kǎi tì):即“愷悌”,和樂平。

譯文/翻譯:

通達賢德的人一定會有有作為的後代,張湯就是這樣的人。張湯本來是應該沒有後代的。沒有真才實學而竊取虛名的人不會有有作為的後代,揚雄就是這樣的人。揚雄本來是應該有傑出後代的。通達賢德的人有傑出的後代,我因此知道壅蔽賢者的人就不應該有傑出的後代。沒有真才實學而竊取虛名的人不該有傑出的後代,我因此知道有真才實學而不享其名的人會有傑出的後代。賢德的人,是民眾賴以生存的人,而壅蔽扼止賢能的人,就是要堵絕百姓的生路。有名望的人,是古往今來通達世情而受人尊敬的人,有人看重名望所帶來的富貴,於是竊取了這個名聲,這是欺騙上天。堵絕百姓的生路,欺矇上天的神明,因此他不會有賢明的後代,這難道不應該嗎!所以說:賢達的人和有真才實學而不享其名的人都會有傑出的後代。我常常這樣說。
過去我曾經任職於杭州,杭州新城縣令晁君字君成名叫端友,是一個君子。我和他交往了三年,只知道他行事很正派,卻不知道他能寫文章和詩,而他也從沒有提到一句寫詩作文的事。後來晁君在京師去世,他的兒子晁補之拿出他的三百六十篇詩給我看。我讀後深感驚訝,感慨地說:“啊呀,詩歌雖然不是高談大論,然而它的美好醜惡、高明低劣,還是能夠指明說清的。至於一個人究竟是賢能還是平庸,他的器量宏遠還是愚昧,恐怕比了解詩的優劣高下更難。至今我還不知道他能作詩,那么我一向以為他是君子,又怎能真正了解他的一切呢?晁君以進士的身份得到官職,所到之處,百姓都能安居樂業,因此生怕他離任而去。但他從來沒有求別人做過任何一件事。他做官前後二十三年,剛剛給他加官,就去世了。以此看來,不僅僅是我不了解他,所有的人都不了解他。
他的詩作清淡溫厚而又深遠,就像他的為人一樣,而每篇都能寫出新的意境,造出奇美的詞句,定會得到大家的喜愛。如果不是他自己深藏不露,人們一定會發現並欣賞它們。他的兒子晁補之,對於各種文體無所不能,學識淵博,文思辯捷,人物英俊,氣度宏偉,超過一般人很遠,他一定會顯名於世。我因此知道那些有真才實學而不享其名的人一定會有傑出的後代。當年李郃做漢中郡迎送賓客的小吏,漢和帝派遣了兩個使者改換民服到蜀中去,途中就在李郃的館舍中住下。李郃通過觀察星相知道了他們的身份。過了三年,當時來的使者擔任了漢中郡太守,而李郃依舊是迎送賓客的小吏,沒有人了解他的真才實學。他學問淵博德行隱蔽的回報,應在他兒子李固身上。《詩經》說:“平易的君子,是天神的賜與。” 
蘇軾《晁君成詩集敘》

關注字典網微信公眾號:icidian,查詢很方便。

蘇軾《晁君成詩集敘》原文及翻譯0
蘇軾《晁君成詩集敘》原文及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