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任《游豐樂醉翁亭記》原文及翻譯

王思任

原文:

是時辛丑覲還,以為兩亭館我而宇之矣。有檄,趣令視事,風流一阻。癸卯入覲,必游之。突騎而上豐樂亭,門生孫教孝廉養沖氏亟觴之。看東坡書記,遒峻聳潔可愛。登保豐堂,謁五賢祠,然不如門額之豁。上醒心亭,讀曾子固①記,望去古木層槎,有邃可討,而予之意不欲傍及,乃步過薛老橋,上釀泉之檻,酌釀泉。尋入歐門,上醉翁亭。又游意在亭,經見梅亭,閱玻璃亭,而止於老梅亭,梅是東坡手植。予意兩亭即勝,此外斷不可亭。一官一亭,一亭一扁,然則何時而已?欲與歐公鬥力耶?而或又作一解酲亭,以效翻駁之局,腐鄙可厭。還訪智仙庵,欲進開化寺,放於瑯玡,從者暮之,遂去。
滁陽諸山,視吾家岩壑,不啻數坡垞②耳,有歐、蘇二老足目其間,遂與海內爭千古,豈非人哉?讀永叔亭記,白髮太守與老稚輩歡游,幾有靈台華胥之意,是必有所以樂之而後能樂之也。先生謫茶陵時,索《史記》,不得讀,深恨讞辭之非,則其所以守滁者,必不在陶然兀然之內也。一進士左官,寫以為蘧舍③,其賢者詩酒於煙雲水石之前,然叫罵怨咨耳熱之後,終當介介。先生以館閣暫麾,淡然忘所處,若制其家圃然者,此其得失物我之際,襟度何似耶?且夫譽其民以豐樂,是見任官自立碑也。醉翁可亭乎?扁墨初乾,而浮躁至矣。先生豈不能正名方號,而顧樂之不嫌、醉之不忌也。其所為亭者,非蓋非斂,故其所命者不嫌不忌耳。而崔文敏猶議及之,以為不教民蒔種,而導之飲。嗟呼!先生有知,豈不笑脫頤也哉?子瞻得其解,特書大書,明已為先生門下士,不可辭書。座主④門生,古心遠矣。予與君其憬然存斯游也。 (選自《明代散文名篇集粹》,有刪節)
註:①曾子固:曾鞏,字子固。②垞(chá):土丘。③蘧(qú)舍:旅舍。④座主:古代進士稱主考官座主。

譯文/翻譯:

辛丑那年面君回來,因為兩亭(豐樂亭、醉翁亭)官員接待我,讓我住下來(遊玩)。適逢有公文,催促命令我儘快赴任,我灑脫放逸的興致全被阻斷了。我打算趁癸卯年入朝見君的機會,一定要遊玩一下豐樂醉翁亭。我們騎快馬登上豐樂亭,門生孫教、舉人養沖氏反覆地請我飲酒。觀賞蘇東坡書寫的“豐樂亭記”,筆力雄健超拔飄逸可愛。登保豐堂,拜謁五賢祠,卻不如門額之開闊。登上醒心亭,讀曾子固《醒心亭記》,放眼望去庭外古樹枝丫層層疊疊,倒也深邃值得探看,而我內心並不想旁及其它景點,於是走過薛老橋,登上釀泉井台,品嘗釀泉之水。不一會兒直入歐門,登上醉翁亭。又遊玩了意在亭,途中觀看了梅亭,觀賞玻璃亭,而最後到了老梅亭,梅是東坡親手栽植的。我認為豐樂亭醉翁亭兩亭是名勝古蹟,此外斷不可以再建亭子。一個官員就建一座亭子,一座亭子就有一個牌匾,既然這樣,那么什麼時候才能停止呢?是想和歐陽修爭高下嗎??如果有人又建一座解酲亭,來效仿古代反駁文章成名的圈套,就迂腐鄙陋令人厭惡了。返程時拜訪了智仙庵,想拜進開化寺,在瑯玡縱情遊玩,隨行的人認為天色已暗,就離開了。
滁水北岸的群山,跟我家鄉的山崖溝壑相比,只不過是幾處小土丘而已,(然而)有歐陽修、蘇東坡二老涉足騁目其間,就可以與天下勝景比千古價值,難道不是名人效應嗎?讀歐陽修《醉翁亭記》,白髮太守與老人孩童一起高興遊玩,差不多就是上古理想之國的風采,這一定是有歡樂遊玩的原因而後才能歡樂遊玩的啊。先生貶謫到茶陵的時候,尋找《史記》,不能讀下去,非常怨恨議罪之辭的荒唐,所以先生用來治理滁州的理念,一定不在閒適歡樂昏然無知之內啊。全部升官或者降職,都把它當做轉換旅舍(寫:移置),那些(所謂)賢能的人在煙雲水石前作詩飲酒,然而叫罵怨恨嘆息酒酣耳熱之後,最終還是不能忘懷。先生以中央大臣身份暫時治理滁州,淡然忘記自身處境,好像是管理自己的家園那樣,這種忘懷得失沒有物我區分的表現,襟懷氣度哪像被貶之人?再說用豐樂誇讚他的老百姓,這是現任官為自己立碑啊。醉翁可修建亭子嗎?亭匾墨跡初乾,可是輕浮急躁的議論已經到來矣。先生難道不能(為自己)辨正名分(正、方:使動用法)嗎,(題名)卻反而不嫌棄“樂”、不忌諱“醉”。他修築的亭子的原因,不是為了超越別人,不是為了斂名,所以他給亭子命名就不嫌棄不忌諱了。而崔文敏還議論這些,認為是不教育百姓栽種,卻誘導他們喝酒。哎!先生地下有知,豈不是要笑脫了下巴?蘇東坡領悟了歐先生的見解,所以特書大書,表明自己是先生門下的學生,不可以推辭題寫亭名。他們師生雙方,不同凡俗的古人的思想太深遠了啊。我與養沖君在這次遊玩中終於醒悟了這些道理。(選自《明代散文名篇集粹》,有刪節)
王思任《游豐樂醉翁亭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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