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震孟《邢布衣傳》原文及翻譯

文震孟

原文：

邢蠢齋先生量，字用理，居葑城之東。屋三間，青苔滿壁，折鐺敗席，淡如也。平生不娶，長日或不舉火，閉戶讀書，惟啖餐餅一二而已。金憲陳公直道致政歸，嚴峻不交一客惟挾冊就先生質疑清談竟日不設湯茗。吳文定公歸自少宰，過訪，叩其門。先生曰：“我方執爨，未有童子應門，奈何？”吳公乃假鄰家木榻坐門外。良久，俟其終食乃進。先生清瘦如削，自經史釋老方技，無不兼通，詩甚秀逸。郡守或請其詩，公曰：“古有采詩，無獻詩。吾豈以為羔雉哉？”因削其草。門人朱存理僅收其遺數篇，存理字性甫，篤學善談名理，讀書杜戶，稱其師傳，與同時朱凱堯民稱兩朱先生。邢參，字麗文，或雲用理先生之族孫也。為人沉靜有蘊藉，固而不陋。居城市，貧無恆業，唯教授里中兒，以著述自娛，無所乾請。嘗遇大雪，諸君往視之，則屋三角已墊，方坐其一角不滲者。相見，但誦所得佳句，絕無慘凜色也。早歲喪妻，終不再娶，優遊以終。
論曰：詩有之：“皎皎白駒，在彼空谷。①”又曰：“獨寐寤言，永矢弗暖。②”此則幽人隱士之概也。吳故饒，隱君子如邢先生，豈以交陳僉事、吳少宰諸公為重耶？夫僉事少宰得交邢先生乃重也。空谷考槃，此為稱矣。性甫接先曹之典型，暢遺民之雅韻；麗文養和靖躁，汪汪德心，恬泊處約，皭然不滓，即非厥祖，乃肖孫枝矣。
（有刪節）
【注】①出自《詩經·小雅·白駒》，意思是騎著白馬的賢人，到大谷中隱居。②出自《詩經·衛風·考槃》，意思是一個人獨宿醒來發誓說不要忘記國君的劣行。

譯文/翻譯：

邢量別號蠢齋，字用理，居住在葑城東面。有三間屋舍，滿壁青苔，(陳設著)破裂的鐵鍋、破爛的蓆子，(生活)很是恬淡。終生沒有娶妻，有時整天也不生火，只是閉門讀書，只吃一些糍餅罷了。僉事陳公辭官歸鄉，非常苛刻終生也不與別人交往，唯獨拿著典籍到邢量那裡請教疑難問題，兩人終日清淡而過，(邢量)也不準備茶水。吳文定從少宰任上歸鄉，前來拜訪(他)，敲他的房門。先生說：“我正燒火做飯，沒有童子來開門，怎么辦？”吳公於是就借來(他)鄰居家的木榻坐在門外(等候)。很久以後，直到他吃完飯才進去。先生非常清瘦，經書、史傳、佛道、方術及其它技藝，沒有不兼通的，詩歌(也是)清秀俊逸。有一次，郡守請他作詩，邢公說：“古代有蒐集詩歌的，沒有獻詩的。我怎么能把(它)當作禮物呢？”於是刪削了他的詩稿。(他的)學生朱存理僅僅收集到他的幾篇遺稿。朱存理字性甫，好學善談理學，閉門讀書，說是他老師傳授的。邢參，字麗文，有人說是邢量的族孫。為人沉靜，含蓄而不外露，固執而不孤陋寡聞。居住在城中，貧窮沒有固定的產業，只是教授鄉里的小孩，靠著文自娛自樂，從不有所求而請託別人。曾經下大雪，一些人前往探視，屋子早已三角塌陷，(他)正坐在沒有滲雪的那一角落裡。見到他後，只是吟誦所做的佳句，絕沒有一點悽慘寒冷的神色。早年喪妻，始終沒有再娶，優閒自得而死。
文先生評論說：詩經說：“皎皎白駒，在彼空谷。”又說：“獨寐寤言，永矢弗諼。”這是隱士的節操、風度啊。吳地當時很富饒，像邢先生這樣的隱士清白堅貞、孤高不隨流俗，遺風嚴肅，他難道會以與陳僉事、吳少宰等人交往為重嗎？是僉事、少宰以與邢先生交往為重啊。用《詩經》中的賢人隱士來比喻邢量，是很相稱的。性甫秉承先輩的風範，盡情抒發遺民的韻致；邢參頤養調合性情，平息躁氣，氣度寬弘，恬靜淡泊、居處簡約，潔淨而不被污染，如果沒有他的先祖，就不會有像這樣的孫子輩的人。
文震孟《邢布衣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