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文言文人物傳記

高中文言文人物傳記

(一)田豫,字國讓,漁陽雍奴人也。劉備之奔公孫瓚也,豫時年少,自托於備,備甚奇之。備為豫州刺史,豫以母老求歸,備涕泣與別,曰:“恨不與君共成大事也。”

公孫瓚使豫守東州令,瓚將王門叛瓚,為袁紹將萬餘人來攻。眾懼欲降。豫登城謂門曰:“卿為公孫所厚而去,意有所不得已也;今還作賊,乃知卿亂人耳。夫挈瓶之智,守不假器,吾既受之矣;何不急攻乎?”門慚而退。瓚雖知豫有權謀而不能任也。瓚敗而鮮于輔為國人所推,行太守事,素善豫,以為長史。時雄傑並起,輔莫知所從。豫謂輔曰:“終能定天下者,必曹氏也。宜速歸命,無後禍期。”輔從其計,用受封寵。太祖召豫為丞相軍謀掾,除潁陰、朗陵令,遷弋陽太守,所在有治。

鄢陵侯彰征代郡,以豫為相。軍次易北,虜伏騎擊之,軍人擾亂,莫知所為。豫因地形,回車結圜陣,弓弩持滿於內,疑兵塞其隙。胡不能進,散去。追擊,大破之,遂前平代,皆豫策也。

遷南陽太守。先是,郡人侯音反,眾數千人在山中為群盜,大為郡患。前太守收其黨羽五百餘人,表奏皆當死。豫悉見諸繫囚,慰諭,開其自新之路,一時破械遣之。諸囚皆叩頭,願自效,即相告語,群賊一朝解散,郡內清靜。具以狀上,太祖善之。

太和末,公孫淵以遼東叛,帝(魏明帝)欲征之而難其人,中領軍楊暨舉豫應選。乃使豫以本官督青州諸軍,假節,往討之。會吳賊遣使與淵相結,帝以賊眾多,又以渡海,詔豫使罷軍。豫度賊船垂還,歲晚風急,必畏漂浪,東隨無岸,當赴成山。成山無藏船之處,輒便循海,案行地勢,及諸山島,徼截險要,列兵屯守。賊還,果遇惡風,船皆觸山沈沒,波盪著岸,無所逃竄,盡虜其眾。初,諸將皆笑於空地待賊,及賊破,競欲與謀,求入海鉤取浪船。

正始初,遷使持節護匈奴中郎將,加振威將軍,領并州刺史。屢乞遜位,太傅司馬宣王以為豫克壯,書喻未聽。拜太中大夫,食卿祿。年八十二薨。

豫清儉約素,賞賜皆散之將士。每胡、狄私遺,悉簿藏官,不入家;家常貧匱。雖殊類,鹹高豫節。嘉平六年,下詔褒揚,賜其家錢穀。

(二)元德秀,字紫芝,河南河南人。少孤,事母孝。舉進士,不忍去左右,自負母入京師。既擢第,母亡,廬墓側,食不鹽酪,藉無茵席。服除,以窶(貧寒)因調南和尉,有惠政。

德秀不及親在而娶,不肯婚。人以為不可絕嗣,答曰:“兄有子,先人得祀,吾何娶為?”初,兄子襁褓喪親,無資得乳媼,德秀自乳之,能食乃止。既長,將為娶,家苦貧,乃求為魯山令。前此墮車足傷,不能趨拜,太守待以客禮。有盜系獄,會虎為暴,盜請格虎自贖,許之。吏白:“彼詭計,且亡去,無乃為累乎?”德秀曰:“許之矣,不可負約。即有累,吾當坐,不及餘人。”明日,盜屍虎還,舉縣嗟嘆。

玄宗在東都,酺(聚會飲酒)五鳳樓下,命三百里縣令、刺史各以聲樂集。是時頗言帝且第勝負,加賞黜。河內太守輦優伎數百,被錦繡,或作犀象,瑰譎光麗。德秀惟樂工數十人,聯袂歌《於蔿於》。《於蔿於》者,德秀所為歌也。帝聞,異之,嘆曰:“賢人之言哉!”謂宰相曰:“河內人其塗炭乎?”乃黜太守,德秀益知名。

所得奉祿,悉衣食人之孤遺者。歲滿,笥餘一縑,駕柴車去。不為牆垣扃鑰,家無仆妾。歲飢,日或不爨(燒火做飯)。嗜酒,陶然彈琴以自娛。德秀善文辭,作《蹇士賦》以自況。房琯每見德秀,嘆息曰:“見紫芝眉宇,使人名利之心都盡。”蘇源明常語人曰:“吾不幸生衰俗,所不恥者,識元紫芝也。”

天寶十三載卒,家惟枕履簞瓢而已。

(三)晁錯者,潁川人也。以文學為太常掌故。錯為人峭直刻深。孝文帝時,天下無治《尚書》者,獨聞濟南伏生故秦博士,治《尚書》,年九十餘,老不可征,乃詔太常使人往受之。太常遣錯受《尚書》伏生所。還,因上便宜事,以《書》稱說。詔以為太子舍人、門大夫、家令。以其辯得幸太子,太子家號曰“智囊”。數上書孝文帝,言削諸侯事,及法令可更定者。書數十上,孝文不聽,然奇其才,遷為中大夫。當是時,太子善錯計策,袁盎諸大功臣多不好錯。

景帝即位,以錯為內史。錯常數請間言事,輒聽,寵幸傾九卿,法令多所更定。遷為御史大夫,請諸侯之罪過,削其地,收其枝郡。奏上,上令公卿列侯宗室集議,莫敢難,獨竇嬰爭之,由此與錯有隙。錯所更令三十章,諸侯皆喧譁疾晁錯。錯父聞之,從潁川來。謂錯曰:“上初即位,公為政用事,侵削諸侯,疏人骨肉,人口議多怨公者,何也?”晁錯曰:“固也,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廟不安。”錯父曰:“劉氏安矣,而晁氏危矣,吾去公歸矣!”遂飲藥而死,曰:“吾不忍見禍及吾身。”死十餘日,吳楚七國果反,以誅錯為名。及竇嬰袁盎進說,上令晁錯衣朝衣斬東市。

晁錯已死,謁者僕射鄧公為校尉,擊吳楚軍為將。還,上書言軍事,謁見上。上問曰:“道軍所來,聞晁錯死,吳楚罷不?”鄧公曰:“吳王為反數十年矣,發怒削地,以誅錯為名,其意非在錯也。且臣恐天下之士噤口,不敢復言也!”上曰:“何哉?”鄧公曰:“夫晁錯患諸侯強大不可制,故請削地以尊京師,萬世之利也。計畫始行,卒受大戮,內杜忠臣之口,外為諸侯報仇,臣竊為陛下不取也。”於是景帝默然良久,曰:“公言善,吾亦恨之”

太史公曰:晁錯為家令時,數言事不用;後擅權,多所變更。諸侯發難,不急匡救,欲報私仇,反以亡軀。語曰“變古亂常,不死則亡”,豈錯等謂也。 (選自《史記袁盎晁錯列傳》)

贊曰:晁錯銳於為國遠慮,而不見身害。其父睹之,然長於溝瀆,亡益救敗,不如趙母指括,以全其宗。悲夫!錯雖不終,世哀其忠。故論其施行之語著於篇。(節選自《漢書袁盎晁錯傳》)

(四)張礪,磁州人,初仕唐為掌書記,遷翰林學士,會石敬塘①起兵,唐主以礪為招討判官,從趙德鈞援張敬達於河東。及敬達敗,礪入契丹②。

後太宗見礪剛直,有文彩,擢翰林學士。礪臨事必盡言,無所避,上益重之。未幾謀亡歸,為追騎所獲,上責曰:“汝何故亡?”礪對曰:“臣不習北方土俗、飲食、居處,意常鬱郁,以是亡耳。”上顧通事③高彥英曰:“朕嘗戒汝善遇此人,何及使失所而亡?礪去,可再得耶?”遂杖彥英而謝礪。

會同初,升翰林承旨,兼吏部尚書,從太宗伐晉。入汴,諸將蕭翰、耶律郎五、麻答輩肆殺掠。礪奏曰:“今大遼始得中國,宜以中國人治之,不可專用國人及左右近習。苟政令乖失,則人心不服,雖得之亦將失之。”上不聽。

頃之車駕北還,至欒城崩,時礪在恆州,蕭翰與麻答以兵圍其第。礪方臥病,出見之,翰數之曰:“汝何故於先帝言國人不可為節度使?我以國舅之親,有征伐功,先帝留我守汴,以為宣武軍節度使,汝獨以為不可,又譖我與解里④好掠人財物子女。今必殺汝!”趣令鎖之。礪抗聲曰:“此國家大體,安危所系,吾實言之。欲殺即殺,奚以鎖為?”麻答以礪大臣,不可專殺,乃救止之。是夕,礪恚憤卒。

(五)平陽侯曹參者,沛人也。秦時為沛獄掾,而蕭何為主吏,居縣為豪吏矣。參始微時,與蕭何善;及為將相,有郤。至何且死,所推賢唯參。參代何為漢相國,舉事無所變更,一遵蕭何約束。擇郡國吏木詘於文辭,重厚長者,即召除為丞相史。吏之言文刻深,欲務聲名者,輒斥去之。日夜飲醇酒。卿大夫以下吏及賓客見參不事事,來者皆欲有言。至者,參輒飲以醇酒,間之,欲有所言,復飲之,醉而後去,終莫得開說,以為常。相舍後園近吏舍,吏舍日飲歌呼。從吏惡之,無如之何,乃請參遊園中,聞吏醉歌呼,從吏幸相國召按之。乃反取酒張坐飲,亦歌呼與相應和。參見人之有細過,專掩匿覆蓋之,府中無事。

參子奮為中大夫。惠帝怪相國不治事,以為“豈少朕與”? 乃謂奮曰:“若歸,試私從容問而父曰:‘高帝新棄群臣,帝富於春秋,君為相,日飲,無所請事,何以憂天下乎?’然無言吾告若也。”奮既洗沐歸,閒侍,自從其所諫參。參怒,而笞奮二百,曰:“趣入侍,天下事非若所當言也。”至朝時,惠帝讓參曰:“與奮胡治乎? 乃者①我使諫君也。”參免冠謝曰:“陛下自察聖武孰與高帝?”上曰:“朕乃安敢望先帝乎!”曰:“陛下觀臣能孰與蕭何賢?”上曰:“君似不及也。”參曰:“陛下言之是也。且高帝與蕭何定天下,法令既明,今陛下垂拱,參等守職,遵而勿失,不亦可乎?” 惠帝曰:“善。君休矣!”參為漢相國,出入三年。卒,謚懿侯。子奮代侯。百姓歌之曰:“蕭何為法,顜若畫一;曹參代之,守而勿失。載其清淨,民以寧一。”

太史公曰:曹相國參攻城野戰之所以能多若此者,以與淮陰侯俱。及信已滅,而列侯成功,唯獨參擅其名。參為漢相國,清靜極言合道。然百姓離秦之酷後,參與休息無為,故天下俱稱其美矣。 (節選自《史記曹相國世家》)

[注]①乃者:往日,上次。②顜(jiǎng):明確。

(六)曹端,字正夫,澠池人。永樂六年舉人。五歲見《河圖》《洛書》,即畫地以質之父。及長,專心性理。其學務躬行實踐,而以靜存為要。讀宋儒《太極圖》《通書》《西銘》,嘆曰:“道在是矣。”篤志研究,坐下著足處,兩磚皆穿。事父母至孝。父初好釋氏,端為《夜行燭》一書進之,謂:“佛氏以空為性,非天命之性;老氏以虛為道,非率性之道。”父欣然從之。繼遭二親喪,五味不入口,既葬,廬墓六年。

端初讀謝應芳《辨惑編》,篤好之,一切浮屠、巫覡(xí)、風水、時日之說屏不用。上書邑宰,毀淫祠百餘,為設里社、里谷壇,使民祈報。年荒勸振,存活甚眾。為霍州學正,修明聖學。諸生服從其教,郡人皆化之,恥爭訟。知府郭晟問為政,端曰:“共公廉乎。公ze6*民不敢慢,廉則吏不敢欺。”晟拜受。遭艱歸,澠池、霍諸生多就墓次①受學。服闋,改蒲州學正。霍、蒲兩邑各上章爭之,霍奏先得請。

霍州李德與端同時,亦講學於其鄉。及見端,退語諸生曰:“學不厭,教不倦,曹子之盛德也。至其知古今,達事變,未學鮮或及之。古雲‘得經師易,得人師難’,諸生得人師矣。遂避席去。端亦高其行誼,命諸生延致之,講明正學。”

端先後在霍十六載,宣德九年卒官,年五十九。諸生服喪之年,霍人罷市巷哭,童子皆流涕。貧不能歸葬,遂留葬霍。 註: ①墓次:服喪人的臨時住處。

(七)賀若弼,字輔伯,河南洛陽人也。父敦,以武烈知名,仕周為金州總管,宇文護忌而害之。臨刑,呼弼謂之曰:“吾必欲平江南,然此心不果,汝當成吾志。且吾以舌死,汝不可不思。”因引錐刺弼舌出血,誡以慎口。弼少慷慨有大志,驍勇便弓馬,解屬文,博涉書記,有重名於當世。周齊王憲聞而敬之,引為記室。未幾,封當亭縣公,遷小內史。周武帝時,上柱國烏丸軌言於帝曰:“太子非帝王器,臣亦嘗與賀若弼論之。”帝呼弼問之,弼知太子不可動搖,恐禍及己,詭對曰:“皇太子德業日新,未睹其闕。”帝默然。弼既退,軌讓其背己,弼曰:“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所以不敢輕議也。”及宣帝嗣位,軌竟見誅,弼乃獲免。尋與韋孝寬伐陳,攻拔數十城,弼計居多。

高祖受禪,陰有並江南之志,訪可任者。高熲曰:“朝臣之內,文武才幹,無若賀若弼者。”高祖曰:“公得之矣。”

開皇九年,大舉伐陳,以弼為行軍總管。將渡江,酹酒而祝曰:“弼親承廟略,遠振國威,伐罪弔民,除凶翦暴,上天長江,鑒其若此。如使福善禍淫,大軍利涉;如事有乖違,得葬江魚腹中,死且不恨。”

先是,弼請緣江防人每交代之際,必集歷陽。於是大列旗幟,營幕被野。陳人以為大兵至,悉發國中士馬。既知防人交代,其眾復散。後以為常,不復設備。及此,弼以大軍濟江,陳人弗之覺也。襲陳南徐州,拔之,執其刺史黃恪。軍令嚴肅,秋毫不犯。有軍士於民間沽酒者,弼立斬之。進屯蔣山之白土岡,陳將魯達、周智安、任蠻奴、田瑞、樊毅、孔范、蕭摩訶等以勁兵拒戰。田瑞先犯弼軍,弼擊走之。魯達等相繼遞進,弼軍屢卻。弼揣知其驕,士卒且惰,於是督厲將士,殊死戰,遂大破之。

(八)劉健字希賢,洛陽人。健少端重,與同邑淨禹錫、白良輔游,得河東薛氏之傳。舉天順四年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謝交遊,鍵戶讀書,人以木強視之。然練習典故,有經濟志。成化初,修《英宗實錄》。健學問深粹,正色敢言,以身任天下重。清寧宮災,太監李廣有罪zi6*殺。健與李東陽、謝遷疏言:“帝王未有不遇災而懼者,向來奸佞熒惑聖聽,賄賂公行,賞罰失當,災異之積正此之由。今幸元惡殄喪①,聖心開悟,而余匿未除,宿弊未革。伏願奮發勵精,進賢黜奸,明示賞罰,凡所當行,斷不在疑,毋更因循,以貽後悔。”帝方嘉其言,而廣黨蔡昭等旋取旨予廣祭葬、祠額。健等力諫,僅寢祠額。南北言官司指陳時政,頻有所論劾,一切皆不問。國子生江熔劾健,東陽杜抑言路。帝慰留健,而下熔於獄。二人力救,得釋。十三年四月,大同告警,京師戒嚴。兵部請甄別京營諸將,帝召鎮遠侯顧溥督團營。時帝視朝頗晏②,健等以為言,頷之而已。十四年秋,帝以軍興缺餉,屢下廷誶③。健等言:“天下之財,其生也有限。今光祿歲供增數十倍數,諸方織作務為新巧,齋醮日費鉅萬,太倉所儲,不足餉戰士。而內府取入,動四五十萬,宗藩貴戚之求土田、奪鹽利者,亦數千萬計。土木日興,科斂不已,傳奉薪,內府工匠之餼廩④,歲增月積,無有窮期,財安得不匱?”今陝西、遼東邊患方殷,湖廣、貴州軍旅繼功,不知何以應之?望陛下絕無舉之貫。躬行節儉,為中外倡,而今群臣得畢獻其誠,講求革弊之策,天下幸甚。”明年四月,以災異陳勤朝講、節財用、罷齋醮、公賞罰數事。及冬。南京、鳳陽大水,廷臣多上言時務,久之不下。健等因極陳怠政之失,請勤聽斷,以振紀綱。帝皆嘉納。

(九)君錢塘袁氏,諱枚,字子才。其仕在官,有名績矣。解官後,作園江寧西城居之,曰隨園。世稱隨園先生,乃尤著雲。祖諱崎,考諱濱,叔父鴻,皆以貧游幕四方。君之少也,為學自成。年二十一,自錢塘至廣西,省叔父於巡撫幕中。巡撫金公跳一見異之,試以銅鼓賦,立就,甚瑰麗。會開博學鴻詞科,即舉君。時舉二百令人,惟君最少。及試報罷。後中乾隆戊午科順天鄉試,次年成進士,改庶吉士。散館,又改發江南為知縣,最後調江寧知縣。江寧故巨邑,難治。時尹文端公為總督,最知君才。君亦遇事盡其能,無所迴避,事無不舉矣。既而去職家居。再起,發陝西。甫及陝,遭父喪歸,終居江寧。

君本以文章入翰林有聲,而忽擯外;及為知縣,著才矣,而仕卒不進。 自陝歸,年甫四十,遂絕意仕宦,盡其才以為文辭歌詩。足跡造東南山水佳處皆遍。其瑰奇幽邈,一發於文章,以自喜其意。四方士至江南,必造隨園投詩文,幾無虛日。君園館花竹水石,幽深靜麗,至檑檻器具,皆精好,所以待賓客者甚盛。與人留連不倦,見人善,稱之不容口。後進少年詩文一言之美,君必能舉其詞,為人誦焉。

君古文、四六體,皆能自發其思,通乎古法。於為詩,尤縱才力所至,世人心所欲出不能達者,悉為達之,士多仿其體。故《隨園詩丈集》,上自朝廷公卿,下至市井負販,皆知貴重之。海外琉球,有來求其書者。君仕雖不顯,西世謂百金年全,極山林之樂,獲文章之名,蓋未有及君也。

君始出,試為溧水令。其考自遠來縣治,疑予年少,無吏能,試匿名訪諸野。皆曰:“吾邑有少年袁知縣,乃大好官也。”考乃喜,入官舍。在江寧嘗朝治事,夜召士飲酒賦詩,而尤多名跡。江寧市中以所判事,作歌曲,刻行四方。君以為不足道,後絕不欲人述其吏治雲。

君卒於嘉慶二年十一月十七日,年八十二。始君葬父母於所居小倉山北,遺命以己拊。嘉慶三年十二月乙卯,拊葬小倉山墓左。桐城姚鼐以君與先世有交,而鼐居江寧,從君游最久。君歿,遂為之銘。

(十)孔奮字君魚,扶風茂陵人也。曾祖霸,元帝時為侍中。奮少從劉歆受《春秋左氏傳》,歆稱之,謂門人曰:“吾已從君魚受道矣。”

遭王莽亂,奮與老母、幼弟避兵河西。建武五年,河西大將軍竇融請奮署議曹掾,守姑臧長。八年,賜爵關內侯。時天下擾亂,惟河xi6*獨安,而姑臧稱為富邑,通貨羌胡,市日四合,每居縣者,不盈數月輒致豐積。奮在職四年,財產無所增。事母孝謹,雖為儉約,奉養極求珍膳。躬率妻、子,同甘菜茹。時天下未定,士多不修節操,而奮力行清潔,為眾人所笑,或以為身處脂膏,不能以自潤,徒益苦辛耳。奮既立節,治貴仁平,太守梁統深相敬待,不以官屬禮之,常迎於大門,引入見母。

隴蜀既平,河西守令鹹被徵召,財貨連轂(註:連車滿載),彌竟川澤。惟奮無資,腳踏車就路。姑臧吏民及羌胡更相謂曰:“孔君清廉仁賢,舉縣蒙恩,如何今去,不共報德!”遂相賦斂牛、馬、器物千萬以上,追送數百里。奮謝之而已,一無所受。既至京師,除武都郡丞。

時,隴西余賊隗茂等夜攻府舍,殘殺郡守,賊畏奮追急,乃執其妻子,欲以為質。奮年已五十,唯有一子,終不顧望,遂窮力討之。吏民感義,莫不倍用命焉。郡多氐人,便習山谷,其大豪齊鍾留者,為群氐所信向。奮乃率厲鍾留等令要遮抄擊,共為表里。賊窘懼逼急,乃推奮妻子以置軍前,冀當退卻,而擊之愈厲,遂禽滅茂等,奮妻子亦為所殺。世祖下詔褒美,拜為武都太守。

奮自為府丞,已見敬重,及拜太守,舉郡莫不改操。為政明斷,甄善疾非,見有美德,愛之如親,其無行者,忿之若仇,郡中稱為清平。

(十一)何武字君公,蜀郡郫縣人也。武兄弟五人,皆為郡吏,郡縣敬憚之。武弟顯家有市籍,租常不入,縣數負其課。市嗇夫求商①捕辱顯家,顯怒,欲以吏事中商。武曰:“以吾家租賦徭役不為眾先,奉公吏不亦宜乎!”武卒白太守,召商為卒吏,州里聞之皆服焉。

久之,太僕王音舉武賢良方正,遷揚州刺史。九江太守戴聖,《禮經》號小戴者也,行治多不法,前刺史以其大儒,優容之。及武為刺史,行部②錄囚徒,有所舉以屬郡。聖曰:“後進生何知,乃欲亂人治!”皆無所決,武使從事廉得其罪,聖懼,自免。後為博士,毀武於朝廷。武聞之,終不揚其惡。而聖子賓 客為群盜,得,系廬江。聖自以子必死,武平心決之,卒得不死。自是後,聖慚服。武每奏事至京師,聖未嘗不造門謝恩。

武為刺史,行部必先即學官③見諸生,試其誦論,問以得失,然後入傳舍,出記問墾田頃畝,五穀美惡,已乃見二千石④,以為常。

初,武為郡吏時,事太守何壽。壽知武有宰相器,以其同姓故厚之。後壽為大司農,其兄子為廬江長史。時武奏事在邸,壽兄子適在長安,壽為具召武弟顯及故人楊覆眾等,酒酣,見其兄子,曰:“此子揚州長史,材能駑下,未嘗省見。”顯等甚慚,退以謂武,武曰:“刺史古之方伯⑤,上所委任,一州表率也,職在進善退惡。吏治行有茂異,民有隱逸,乃當召見,不可有所私問。”顯、覆眾強之,不得已召見,賜卮酒。歲中,廬江太守舉之。其守法見憚如此。

武為人仁厚,好進士,獎稱人之善。為楚內史厚龔勝、龔舍,在沛郡厚唐林、唐尊,及為公卿,薦之朝廷。然疾朋黨,問文吏必於儒者,問儒者必於文吏,以相參檢。欲除吏,先為科例以防清托。其所居亦無赫赫名,去後常見思。

註:①嗇夫求商,名叫求商的鄉官。 ②行部,漢制,刺史常於八月巡視部屬,考察刑政,稱為行部。③學官,學舍,學校。④二千石,郎將或太守的另稱。 ⑤方伯,一方諸侯之長,泛指地方長官。

(十二)劉宰,字平國,金壇人。紹熙元年舉進士,調江寧尉。江寧巫風為盛,宰下令保伍互相糾察,往往改業為農。有持妖術者,皆禁絕之。歲旱,遵守命振荒邑境,多所全活。書其坐右曰:“毋輕出文引,毋輕事棰楚。”緣事出郊,與吏卒同蔬食水飲。去官,惟篋藏主簿趙師秀酬倡詩而已。授泰興令,鄰邑有租牛縣境者,租戶於主有連姻,因喪會,竊券而逃。它日主之子征其租,則曰牛鬻久矣。子累年訟於官,無券可質,官又以異縣置不問。訴於宰,宰乃召二丐者勞而語之故,托以它事系獄。訊之,丐者自詭盜牛以賣,遣詣其所驗視。租戶曰:“吾牛因某氏所租。”丐者辭益力,因出券示之,相持以來,盜券者憮然,為歸牛與租。富室亡金釵,惟二僕婦在,置之有司,鹹以為冤。命各持一蘆,曰:“非盜釵者,詰晨蘆當自若;果盜,則長於今二寸。”明旦視之,一自若,一去其蘆二寸矣,即訊之,果伏其罪。有姑訴婦不養者二,召二婦並姑置一室,或餉其婦而不及姑,徐伺之,一婦每以己饌饋姑,姑猶呵之,其一反之。如是累日,遂得其情。宰剛大正直,明敏仁恕,施惠鄉邦。置義倉,創義役,三為粥以與餓者,自冬徂夏,日食凡萬餘人。某無田可耕,某無廬可居,某之子女長矣而未昏嫁,皆汲汲經理,如己實任其責。橋有病涉,路有險阻,雖巨役必捐貲先倡而程其事。凡利於鄉人者,無不為也。 《宋史》

(十三)樊姬者,楚莊王之夫人也。莊王即位,好狩獵,樊姬諫不止,乃不食禽獸之肉。王改過,勤於政事。王嘗聽朝罷晏,姬下殿迎之,曰:“何罷晏也?得無飢倦乎?””王曰:“與賢者俱,不知飢倦也。”姬曰:“王之所謂賢者何也?”曰:“虞丘子也。”姬掩口而笑。王曰:“姬之所莢何也?”曰:“虞丘子賢則賢矣,未忠也。’:王曰:“何謂也?”對曰:“妾執巾櫛十一年,遣人之鄭、衛求賢女進於王,今賢於妾者二人,同列者七人,妾豈不欲擅王之愛寵乎?妾聞堂上兼女,所以觀人能也,妾不能以私蔽公,欲王多見,知人能也。妾聞虞丘子相楚十餘年,所薦非子弟則族昆弟,未聞進賢退不肖,是蔽君而塞賢路。知賢不進,是不忠;不知其賢,是不智也。妾之所笑,不亦可乎?”王悅。明日,王以姬言告虞丘子,丘子避席,不知所對。於是避舍使人迎刊、叔敖而進之,王以為令尹,治楚三季而莊王以霸。楚史書曰:“莊王之霸,樊姬之力也。”此之謂也。

頌曰:樊姬謙讓,靡有嫉妒。薦進美人,與己同處。非刺虞丘,蔽賢之路。楚莊用焉,功業遂伯。

(十四)馬中錫,字天祿,故城人。父偉,為唐府長史,以直諫忤王,械送京師,而盡縲其家人。中錫以幼免,乃奔訴巡按御史。御史言於王,釋其家。復奉母走京師訴冤,父竟得白,終處州知府。

中錫舉成化十年鄉試第一,明年成進士,授刑科給事中。萬貴妃弟通驕橫,再疏斥之,再被杖。公主侵畿內田,勘還之民。又嘗劾汪直違恣罪。歷陝西督學副使。

弘治五年,召為大理右少卿。南京守備太監蔣琮與兵部郎中婁性、指揮石文通相訐,連數百人,遣官按,不服。中錫偕司禮太監趙忠等往,一訊得實。性除名,琮下獄抵罪。擢右副都御史,巡撫宣府。寇嘗犯邊,督軍敗之。引疾歸,中外交薦。

武宗即位,起撫遼東。還屯田于軍,而劾鎮守太監朱秀置官店、擅馬市諸罪。正德元年入歷兵部左右侍郎。劉瑾初得志,其黨朱瀛冒邊功至數百人。尚書閻仲宇許之,中錫持不可。瑾大恚,中旨改南京工部。明年冬,逮系詔獄,械送遼東,責償所收腐粟。逾年事竣,斥為民。瑾誅,起撫大同。中錫居官廉,所至革弊任怨,以故有名。

六年三月,賊劉六(名寵,其弟劉七,名宸)等起,陷城殺將吏。中錫(與張偉)受命出師,敗賊於彰德,既又敗之河間,進左都御史。然賊方熾,諸將率畏懦,莫敢當其鋒,或反與之結。參將桑玉嘗遇賊文安村中。寵、宸窘蹙,跳民家樓上,欲自剄。而玉素受賊賂,故緩之。有頃,彥名持大刀至,殺傷數十人,大呼抵樓下。寵、宸知救至,出,射殺數人。玉大敗。中錫雖有時望,不習兵,見賊強,諸將怯,度不能破賊,乃議招撫。謂盜本良民,由酷吏寧杲與中官貪黷所激,若推誠待之,可毋戰降也。而朝廷以京軍弱,議發邊兵。中錫欲戰,則兵未集,欲撫,則賊時向背,終不得要領。由是,中錫謗大起,謂其以家故縱賊。言官交劾之,下詔切責。中錫猶堅持其說以請。兵部尚書何鑒謂“賊誠解甲則貰死,即不然,毋為所誑”。既而寵等終不降,乃遣侍郎陸完督師,而召中錫、偉還。

初,中錫受命討賊,大學士楊廷和謂楊一清曰:“彼文士耳,不足任也。”竟無功,下獄論死。(選自《明史列傳第七十五》有刪節)

(十五)蘇武字子卿,少以父任,兄弟並為郎,稍遷移中廄監。天漢無年,單于初立,恐漢襲之,乃曰:“漢天子我丈人行也。”盡歸漢使①。漢武帝嘉其義,乃遣武以中郎將使持節②送匈奴使留漢者,因厚賂單于,答其善意。武與副中郎將張勝及常惠俱。既至匈奴,置幣遺單于。單于益矣,非漢所望也。

方欲發使送武等,會緱王、虞常等謀反匈奴,欲殺衛律。緱王嘗私見張勝。單于怒,欲殺漢使者,或曰:“宜降之。”單于使衛律召武受辭③,武謂惠等:“屈節辱命,雖生,何面目以歸漢!”引佩刀自刺。衛律驚,自抱持武,馳召醫。

武益愈,單于劍斬虞常已,律曰:“漢使張勝謀殺單于近臣,當死,單于募降者赦罪。”舉劍欲擊之,勝請降。律謂武曰:“蘇君,律前負漢歸匈奴,幸蒙大恩,賜號稱王,擁眾數萬,馬畜彌山,富貴如此。蘇君今日降,明日復然。空以身膏草野,誰復知之!君因我降,與君為兄弟,今不聽吾計,後雖欲復見我,尚可得乎?”武罵律曰:“女為人臣子,不顧恩義,畔主背親,為降虜於蠻夷,何以女見為?”

律知武終不可脅,白單于。單于愈益欲降之,乃幽武置大窖中,絕不飲食。天雨雪,武臥齧雪與旃毛並咽之,數日不死,匈奴以為神。乃徙武北海④上無人處,使牧羝⑤,羝乳乃得歸。

初,武與李陵俱為侍中,武使匈奴明年,陵降,不敢求武。久之,單于使陵至海上,為武置酒設樂,因謂武曰:“單于聞陵與子卿素厚,故使陵來說足下,虛心欲相待……”武曰:“武父子亡功德,皆為陛下所成就,位列將,爵通侯,兄弟親近,常願肝腦塗地。今得殺身自效,雖蒙斧鉞湯鑊,誠甘樂之。”陵見其至誠,喟然嘆曰:“嗟乎,義士!陵與衛律之罪上通於天。”因泣下沾襟,與武決去。(節選自《漢書》)

〔注〕①漢使,指從前扣押的十多批漢朝使臣。 ②節,旄節,古使臣信物,以竹為桿,上飾氂牛尾。 ③受辭,審訊。 ④北海,今俄國貝加爾湖。 ⑤羝,公羊。

(十六)司空圖,字表聖,河中虞鄉人。鹹通末擢進士,禮部侍郎王凝所獎待。俄而凝坐法貶商州,圖感知己,往從之。凝起拜宣歙觀察使,乃辟置幕府。召為殿中侍御史,不忍去凝府,台劾①,左遷光祿寺主簿,分司東都。盧攜以故宰相居洛,嘉圖節,常與游。攜還朝,過陝虢,屬於觀察使盧渥曰:“司空御史,高士也。”渥即表為僚佐。會攜復執政,召拜禮部員外郎,尋遷郎中。黃巢陷長安,將奔,不得前。圖弟有奴段章者,陷賊,執圖手曰:“我所主張將軍喜下士,可往見之,無虛死溝中。”圖不肯往,幸泣下。遂奔鹹陽,間關至河中。

圖本居中條山王官谷,有先人田,遂隱不出。作亭觀素室,悉圖唐興節士文人,名亭曰休休,作文以見志曰:“休,美也,既休而美具。故量才,一宜休;揣分,二宜休;耄②而聵,三宜休;又少也惰,長也率,老也迂,三者非濟時用,則又宜休。”因自目為耐辱居士。其言詭激不常,以免當時禍災雲。豫為冢棺,遇勝日,引客坐壙③中賦詩,酌酒裴回④。客或難之,圖曰:“君何不廣邪?生死一致,吾寧暫游此中哉!”每歲時,祠禱鼓舞,圖與閭里耆⑤老相樂。王重榮父子雅重之,數饋遺,弗受。嘗為作碑,贈絹數千,圖置虞鄉市,人得取之,一日盡。時寇盜所過can6*暴,獨不入王官谷,士人依以避難。

朱全忠已篡,召為禮部尚書,不起。哀帝弒,圖聞,不食而卒,年七十二。圖無子,以甥為嗣,嘗為御史所劾,昭宗不責也。

[注]①台劾:受有關部門揭發、舉報。 ②耄:音mào,指年老。 ③壙:音kuàng,指墓穴。 ④裴回:同“徘徊”。 ⑤耆:音qí,指老。

(十七)陳表,字文奧,武①庶子也,少知名,與諸葛恪、顧譚、張休等並侍東宮,皆共親友。尚書暨艷亦與表善,後yan6*遇罪,時人鹹自營護,表獨不然,士以此重之。

徙太子中庶子,拜翼正都尉。兄修亡後,表母不肯事修母,表謂其母曰:“兄不幸早亡,表統家事,當奉嫡母。母若能為表屈情,承順嫡母者,是至願也;若母不能,直當出別居耳。”表於大義公正如此。由是二母感寤雍穆。

表以父死敵場,求用為將,領兵五百人。表欲得戰士之力,傾意接待,士皆愛附,樂為用命。時有盜官物者,疑無難士施明。明素壯悍,收考極毒,惟死無辭,廷尉以聞。權以表能得健兒之心,詔以明付表,使自以意求其情實。表便破械沐浴,易其衣服,厚設酒食,歡以誘之。明乃首服,具列支黨。表以狀聞。權奇之,欲全其名,特為赦明,誅戮其黨。遷表為無難右部督,封都亭侯,以繼舊爵。表皆陳讓,乞以傳修子延,權不許。

嘉禾三年,諸葛恪領丹楊太守,討平山越,以表領新安都尉,與恪參勢。初,表所受賜復人得二百家,在會稽新安縣。表簡視其人,皆堪好兵,乃上疏陳讓,乞以還官,充足精銳。詔曰:“先將軍有功於國,國家以此報之,卿何得辭焉?”表乃稱曰:“今除guo6*賊,報父之仇,以人為本。空枉此勁銳以為僮僕,非表志也。”皆輒料取以充部伍。所在以聞,權甚嘉之。表在官三年,廣開降納,得兵萬餘人。事捷當出,會鄱陽民吳遽等為亂,攻沒城郭,屬縣搖動,表便越界赴討,遽以破敗,遂降。年三十四卒。

始施明感表,自變行為善,遂成健將,致位將軍。(《三國志 吳志 陳武傳》有刪改)注①:武:陳武,陳表的父親,建安二十年戰死於合肥。

(十八)范純仁字堯夫,始出仕,知襄城縣。縣有牧地,衛士牧馬,以踐民稼,純仁捕一人杖之。牧地初不隸縣,主者怒曰:“天子宿衛,令敢爾邪?”白其事於上,劾治甚急。純仁言:“養兵出於稅畝,若使暴民田而不得問,稅安所出?”詔釋之,且聽牧地隸縣。

拜同知諫院,奏言:“王安石變祖宗法度,掊[注]克財利,民心不寧。《書》曰:‘怨豈在明,不見是圖。’願陛下圖不見之怨。”神宗曰:“何謂不見之怨?”對曰:“杜牧所謂‘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是也。”神宗嘉納之,曰:“卿善論事,宜為朕條古今治亂可為鑑戒者。”富弼在相位,稱疾家居。純仁言:“弼受三朝眷倚,當自任天下之重,而恤己深於恤物,憂疾過於憂邦,致主處身,二者胥失。”其所上章疏,語多激切。

知慶州。秦中方飢,擅發常平粟賑貸。僚屬請奏而須報,純仁曰:“報至無及矣,吾當獨任其責。”或謗其所全活不實,詔遣使按視。會秋大稔,民歡曰:“公實活我,忍累公邪?”晝夜爭輸還之。使者至,已無所負。移齊州,齊俗兇悍,人輕為盜劫。或謂:“此嚴治之猶不能戢,公一以寬,恐不勝其治矣。”純仁曰:“寬出於性,若強以猛,則不能持久;猛而不久,以治凶民,取玩之道也。”有西司理院,繫囚常滿,皆屠販盜竊而督償者。純仁曰:“此何不保外使輸納邪?”通判曰:“此釋之,復紊,官司往往待其以疾斃於獄中,是與民除害爾。”純仁曰:“法不至死,以qing6*殺之,豈理也邪?”盡呼至庭下,訓使自新,即釋去。期歲,盜減比年大半。

拜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純仁凡薦引人材,必以天下公議,其人不知自純仁所出。或曰:“為宰相,豈可不牢籠天下士,使知出於門下?”純仁曰:“但朝廷進用不失正人,何必知出於我邪?”

純仁性夷易寬簡,不以聲色加人,誼之所在,則挺然不少屈。每戒子弟曰:“人雖至愚,責人則明;雖有聰明,恕己則昏。苟能以責人之心責己,恕己之心恕人,不患不至聖賢地位也。 (《宋史》 列傳第七十三 )

[注]掊:搜括。

(十九)杜喬字叔榮,河內林慮人也。少為諸生,舉孝廉。漢安元年,以喬守光祿大夫,使徇察兗州。表奏太山太守李固政為天下第一;陳留太守梁讓、濟陰太守汜宮等臧①罪千萬以上。讓即大將軍梁冀季父。還,拜太子太傅,遷大司農。時梁冀子弟五人及中常侍等以無功並封,喬上書諫曰:“臣聞古之明君,褒罰必以功過;末世暗主,誅賞各緣其私。今梁氏一門,宦者微孽②,並帶無功之紱③,裂勞臣之上,其為乖濫,胡可勝言!夫有功不賞,為善失其望;奸回不詰,為惡肆其凶。”書奏不省。

益州刺史種皓舉劾永昌太守劉君世以金蛇遺梁冀,事發覺,以蛇輸司農。冀從喬借觀之,喬不肯與,冀始為恨。時冀小女死,令公卿會喪,喬獨不往,冀又銜之。建和元年,代胡廣為太尉。桓帝將納梁冀妹,冀欲令以厚禮迎之,喬據執舊典,不聽。又冀屬喬舉汜宮為尚書,喬以宮臧罪明著,遂不肯用,因此日忤於冀。先是李固見廢,內外喪氣,群臣側足而立,唯喬正色無所回橈。由是海內嘆息,朝野瞻望焉。宦者唐衡、左悺等因共譖④於帝曰:“陛下前當即位,喬與李固抗議言上不堪奉漢宗祀。”帝亦怨之。及清河王蒜事起,梁冀遂諷有司劾喬及李固與劉鮪等交通,請逮案罪。而梁太后素知喬忠,但策免而已。冀愈怒,使人脅喬曰:“早從宜,妻子可得全。”喬不肯,明日冀遣騎至其門,不聞哭者,遂白執系之,列獄中。妻子歸故郡。與李固俱暴屍於城北,家屬故人莫敢視者。

論曰:“夫稱仁人者,其道弘矣。立言踐行,豈徒徇名安己而已哉!若義重於生,捨生可也。生重於義,全生可也。” (節選自《後漢書李杜列傳》)

(二十)河東監軍張承業既貴用事,其侄罐等五人自同州往依之,晉王以承業故,皆擢用之。承業治家甚嚴,有侄為盜,殺販牛者,承業立斬之;王亟使救之,已不及。王以罐為麟州刺史,承業謂罐曰:“汝本車度一民,與劉開道為賊,慣為不法;令若不悛,死無日矣!”由此罐所至不敢貪暴。

王連歲出征,凡軍府政事一委監軍使張承業,承業勸課農桑,畜積金谷,收市兵馬,征租行法不寬貴戚,由是軍城肅清,饋餉不乏。王或時須錢蒱博(du6*錢)及給賜伶人,而承業靳之,錢不可得。王乃置酒錢庫,令其子繼岌為承業舞。承業以寶帶及幣馬贈之。王指錢積呼繼岌小名謂承業曰:“和哥乏錢,七哥宜以錢一積與之,帶馬未為厚也。”承業曰:“郎君纏頭皆出承業俸祿,此錢,大王所以養戰士也,承業不敢以公物為私禮。”王不悅,憑酒以語侵之,承業怒曰:“仆老敕使耳!非為子孫計,惜此庫錢,所以佐王成霸業也,不然,王自取用之,何問仆為!不過財盡民散,一無所成耳。”王怒,顧李紹榮索劍,承業起,挽王衣泣曰:“仆受先王顧托之命,誓為國家誅汴賊,若以惜庫物死於王手,仆下見先王無愧矣。今日就王請死!”閻寶從旁解承業手令退,承業奮拳毆寶踣地,罵曰:“閻寶,朱溫之黨,受晉大恩,曾不盡忠為報,顧欲以諂媚自容邪!”曹太夫人聞之,遽令召王,王惶恐叩頭,謝承業曰:“吾以酒失忤七哥,必且得罪於太夫人,七哥為吾痛飲以分其過。”王連飲四卮,承業競不肯飲。王入宮,太夫人使人謝承業曰:“小兒忤特進,適已笞之矣。”明日,太夫人與王俱至承業第謝之。未幾,承制授承業開府儀同三司、左衛上將軍、燕國公。承業固辭不受,但稱唐官以至終身。

掌書記盧質,嗜酒輕傲,嘗呼王諸弟為豚犬,王銜之。承業恐其及禍,乘間言曰:“盧質數無禮,請為大王殺之。”王曰:“吾方招納賢才以就功業,七哥何言之過也!”承業起立賀曰:“王能如此,何憂不得天下!”質由是獲免。 (《資治通鑑後梁紀》)

(二十一)曹攄①,字顏遠,譙國譙人也。祖肇,魏衛將軍。攄少有孝行,好學善屬文,太尉王衍見而器之,調補臨淄令。縣有寡婦,養姑基謹。姑以其年少,勸令改適,婦守節不移。姑憫之,密zi6*殺。親黨告婦殺姑,官為考鞫②,寡婦不勝苦楚,乃自誣。獄當決,適值攄到。攄知其有冤,更加辨究,具得情實,時稱其明。獄有死囚,歲夕,攄行獄,憫之,曰:“卿等不幸致此非所,如何?新歲人情所重,豈不欲暫見家邪?”眾囚皆涕泣曰:“若得暫歸,死無恨也。”攄悉開獄出之,克日令還。掾③吏固爭,鹹謂不可。攄曰:“此雖小人,義不見負,自為諸君任之。”至日,相率而還,並無違者,一縣嘆服,號曰聖君。入為尚書郎,轉洛陽令,仁惠明斷,百姓懷之。時天大雨雪,宮門夜失行馬,群官檢察,莫知所在。攄使收門士,眾官鹹謂不然。攄曰:“宮掖禁嚴,非外人所敢盜,必是門士以燎寒耳。”詰之,果服。以病去官,復為洛陽令。及齊王冏輔政,攄與左思俱為記室督。冏嘗從容問攄曰:“天子為賊臣所逼,莫有能奮。吾率四海義兵興復王室,今入輔朝廷,匡振時艱,或有勸吾還國,於卿意如何?”攄曰:“蕩平guo6*賊,匡復帝祚,古今人臣之功未有如大王之盛也。然道罔隆而不殺,物無盛而不衰,非唯人事,抑亦天理。竊預下問,敢不盡情。願大王居高慮危,在盈思沖,精選百官,存公屏欲,舉賢進善,務得其才,然後脂車秣馬,高揖歸藩,則上下同慶,攄等幸甚。”(《晉書列傳第六十良吏》)

(二十二)御史大夫韓安國者,梁成安人也。事梁孝王為中大夫。吳楚反時,孝王使安國為將,安國持重,以故吳不能過梁。吳楚已破,安國名由此顯。安國坐法抵罪,蒙獄吏田甲辱安國。安國曰:“死灰獨不復然乎?”田甲曰:“然即溺之。”居無何,梁內史缺,漢使使者拜安國為梁內史,起徒中為二千石。田甲亡走。安國曰:“甲不就官,我滅而宗。”甲因肉袒謝。安國笑曰:“可溺矣!公等足與治乎?”卒善遇之。

建元六年,安國為御史大夫。匈奴來請和親,天子下議。大行王恢議曰:“漢與匈奴和親,率不過數歲即復倍約。”安國曰:“今匈奴負戎馬之足,懷禽獸之心,遷徙鳥舉,難得而制也。得其地不足以為廣,有其眾不足以為強,自上古不屬為人。漢數千里爭利,則人馬罷,虜以全制其敞。且強弩之極,矢不能穿魯縞,擊之不便,不如和親。”於是上許和親。元光元年,雁門馬邑豪聶翁壹因大行王恢言上曰:“匈奴初和親,親信邊,可誘以利。”陰使聶翁壹為間,亡入匈奴,謂單于曰:“吾能斬馬邑令丞吏,以城降,財物可盡得。”單于愛信之,以為然,許聶翁壹。聶翁壹乃還,詐斬死罪囚,縣其頭馬邑城,示單于使者為信。曰:“馬邑長吏已死,可急來。”於是單于穿塞將十餘萬騎,入武州塞。當是時,漢伏兵三十餘萬,匿馬邑旁谷中。御史大夫韓安國為護軍將軍,諸將皆屬護軍。約單于入馬邑而漢兵縱發。王恢從代主擊其輜重。未至馬邑百餘里,行掠鹵,徒見畜牧於野,不見一人。單于怪之,攻烽燧,得武州尉史,欲刺問尉史。尉史曰:“漢兵數十萬伏馬邑下。”單于顧謂左右曰:“幾為漢所賣!”乃引兵還。

安國為人多大略,智足以當世取合,而出於忠厚焉。所推舉皆廉士,賢於己者也。於梁舉壺遂、臧固、郅他,皆天下名士。士亦以此稱慕之,唯天予以為國器。安國以元朔二年中卒。 (節選自《史記韓長孺列傳》)

(二十三) 王導,字茂弘,光祿大夫覽之孫也。父裁,鎮軍司馬。導少有風鑒,識量清遠。年十四,陳留高士張公見而奇之,謂其從兄敦曰:“此兒容貌志氣,將相之器也。”初襲祖爵。司空劉尋引為東閣祭酒,遷秘書郎、太子舍人,尚書郎,並不行。後參東海王越軍事。時元帝為琅琊王,與導素相親善。導知天下已亂,遂傾心推奉,潛有興復之志。帝亦雅相器重,契同友執。帝之在洛陽也,導每勸令之國。會帝出鎮下邳,請導為安東司馬。軍謀密策,知無不為。及徙鎮建康,吳人不附。居月余,士庶莫有至者,導患之。會敦來朝,導謂之曰:“琅邪王仁德雖厚,而名論猶輕。兄威風已振,宜有以匡濟者。”會三月上巳,帝親觀禊,乘肩輿,具威儀。敦、導及諸名勝皆騎從。吳人紀瞻、顧榮,皆江南之望,竅覘之,見其如此,鹹驚懼,乃相率拜於道左。導因講計曰:“古之王者,莫不賓禮故老,存問風俗,虛己傾心,以招俊義。況天下喪亂,九州分裂,大業草創,急於得人者乎!顧榮、賀循,此士之望,未若引之以結人心。二子既至,則無不來矣。”帝乃使導躬造循、榮,二人皆應命而至。由是吳會風靡,百姓歸心焉。自此之後,漸相崇奉,君臣之禮始定。

(《晉書王導傳》卷六五)

[注]①晉元帝:司馬睿,公元317年他得到晉憫帝被俘的訊息後,先自稱晉王,第二年改稱皇帝。東晉王朝從此建立。選文記載他稱帝前初到江東的`情況。②吳會:地名。

(二十四)鍾離意字子阿,會稽山陰人也。少為郡督郵。時部縣亭長有受人酒禮者,府下記案考之。意封還記,入言於太守曰:“《春秋》先內後外,《詩》雲‘刑於寡妻,以御於家邦’,明政化之本,由近及遠。今宜先清府內,且闊略遠縣細微之愆。”太守甚賢之,遂任以縣事。建武十四年,會稽大疫,死者萬數,意獨身自隱親①,經給醫藥,所部多蒙全濟。舉孝廉,再遷,辟大司徒侯霸府。詔部送徒詣河內②,時冬寒,徒病不能行。路過弘農,意輒移屬縣使作徒衣,縣不得已與之,而上書言狀,意亦縣以聞。光武得奏,以[視]霸③,曰:“君所使椽何乃仁於用心?誠良吏也!”意遂於道解徒桎梏,恣所欲過,與剋期俱至,無或違者。

後除瑕丘令。吏有檀建者,盜竊縣內,意屏人間狀,建叩頭服罪,不忍加刑,遣令長休。建父聞之,為建設酒,謂曰:“吾聞無道之君以刀殘人,有道之君以義行誅。子罪,命也。”遂令建進藥而死。二十五年,遷堂邑令。防廣為父報仇,系獄,其母病死,廣哭泣不食。意憐傷之,乃聽廣歸家,使得殯斂。丞掾皆爭,意曰:“罪自我歸,義不累下。”遂遣之。廣斂母訖,果還入獄。意密以狀聞,廣竟得以減死論。

顯宗即位,征為尚書。時交趾④太守張恢,坐臧千金,征還伏法,以資物簿入大司農,詔班賜群臣。意得珠璣,悉以委地而不拜賜。帝怪而問其故。對曰:“臣聞孔子忍渴於盜泉之水。此臧穢之寶,誠不敢拜。”帝嗟嘆曰:“清乎尚書之言!”乃更以庫錢三十萬賜意。轉為尚書僕射。[注]①隱親:親自憫恤。②河內:郡名;後文“弘農”、“瑕丘”、“堂邑”均為縣名。③按中華書局版本照錄,“[視]”,似為勘校者所補。④交趾,西漢十二刺史部之一,轄兩廣及越南北部,東漢末改稱交州。

(二十五)鄭當時者,字莊,陳人也。其先鄭君嘗為項籍將,籍死,已而屬漢。高祖令諸故項籍臣名籍,鄭君獨不奉詔。詔盡拜名籍者為大夫,而逐鄭君。

鄭莊以任俠自喜,脫張羽於厄,聲聞梁楚之間。孝景時,為太子舍人。每五日洗沐①,常置驛馬長安諸郊,存諸故人,請謝賓客,夜以繼日,至其明旦,常恐不遍。莊好黃老之言,其慕長者,如恐不見。年小官薄,然其游知交,皆其大父行,天下有名之士也。武帝立,莊稍遷為魯中尉、濟南太守、江都相,至九卿為右內史。以武安侯、魏其時議,貶秩為詹事,遷為大農令。

莊為太史,誡門下:“客至,無貴賤,無留門者。”執賓主之禮,以其貴下人。莊廉,又不治其產業,仰奉賜以給諸公。然其饋遺人,不過算②器食。每朝,候上之間說,未嘗不言天下之長者。其推轂③士及官屬丞史,誠有味其言之也,常引以為賢於己。未嘗名吏,與官屬言,若恐傷之。聞人之善言,進之上,唯恐後。山東士諸公以此翕然稱鄭莊。

鄭莊使視決河,自請治行五日。上曰:“吾聞‘鄭莊行,千里不齎糧’,請治行者何也?”然鄭莊在朝,常趨和承意,不敢甚引當否。及晚節,漢征匈奴,招四夷,天下費多,財用益匱。莊任人賓客為大農僦人④,多逋負⑤。司馬安為淮陽太守,發其事,莊以此陷罪,贖為庶人。頃之,守長史。上以為老,以莊為汝南太守。數歲,以官卒。卒後家無餘貲財。(《史記》一二○卷)

註:①洗沐:官員休假 ②算:竹器 ③推轂:推薦 ④僦人:這裡指承攬運輸的人⑤逋負:拖欠款項

(二十六)韓信與張耳以兵數萬欲東下井陘擊趙。趙王①、成安君陳余聞漢且襲之也,聚兵井陘口,號稱二十萬。廣武君李左車說成安君曰:“臣聞‘千里饋糧,士有飢色;樵蘇②後爨,師不宿飽。’今井陘之道,車不得方軌,騎不得成列,行數百里,其勢糧食必在其後。願足下假臣奇兵三萬人,從間道絕其輜重;足下深溝高壘,堅營勿與戰。彼前不得斗,後不得還,吾奇兵絕其後,使野無所掠。願君留意臣之計。”成安君,儒者也,常稱“義兵不用詐謀奇計”,曰:“今韓信兵號數萬,其實不過數千,能千里而襲我,亦已罷極。今如此避而不擊,後有大者,何以加之!”

韓信使人間視,知其不用,還報,則大喜,乃敢引兵遂下。未至井陘口三十里止舍。選輕騎二千人,人持一赤幟從間道蔽山而望趙軍。誡曰:“趙見我走,必空壁逐我,若疾入趙壁,拔趙幟,立漢赤幟。今日破趙會食。”諸將皆莫信,詳應曰:“諾。”信乃使萬人先行,出,背水陳。趙軍望見而大笑。平旦,信建大將之旗鼓,鼓行出井陘口。趙開壁擊之,大戰良久。於是信、張耳詳棄旗鼓,走水上軍③。水上軍開入之。復疾戰。趙果空壁爭漢鼓旗,逐韓信張耳。軍皆殊死戰,不可敗。信所出奇兵二千騎,則馳入趙壁,皆拔趙旗立漢赤幟二千。趙軍已不勝不能得信等,欲還歸壁,壁皆漢赤幟,兵遂亂 ,遁走。於是漢兵夾擊,大破虜趙軍,斬成安君禽趙王歇。

信曰:“《兵法》不曰‘陷之死地而後生,置之亡地而後存’?其勢非置之死地使人自為戰,今予之生地,皆走,寧尚可得而用之乎?”諸將皆服,曰:“善,非臣所及也。”

[注]①趙王,名歇,系項羽所封的諸侯王。 ②樵蘇:蘇,取草。

③水上軍:漢軍在水邊的營地。

(二十七)陳丞相平者,陽武戶牖鄉人也。少時家貧,好讀書。里中社,平為宰分肉食甚均。父老曰:“善,陳孺子之為宰!”平曰:“嗟乎,使平得宰天下,亦如是肉矣。”陳涉起而王陳,立魏咎為魏王,陳平從少年往事魏王咎於臨濟。說魏王不聽,人或讒之,陳平亡去。平遂至修武降漢。其後,楚急攻,圍漢王於滎陽城。久之,漢王患之,謂陳平曰:“天下紛紛,何時定乎?”陳平曰:“項王為人,恭敬愛人,士之廉節好禮者多歸之。至於行功爵邑,重之,士亦以此不附。顧楚有可亂者,彼項王骨鯁之臣亞父、鍾離昧、周殷之屬,不過數人耳。大王誠能出捐數萬斤金,行反間,間其君臣以疑其心。項王為人意忌信讒,必內相誅。漢因舉兵而攻之,破楚必矣。”漢王以為然,乃出黃金四萬斤,與陳平,恣所為,不問其出入。陳平既多以金縱反間於楚軍,宣言諸將鍾離昧等為項王將,功多矣,然而終不得裂地而王,鹹與漢為一,以滅項氏而分王其地。項羽果意不信鍾離昧等。項王既疑之,使使至漢。漢王為太牢具,舉進。見楚使,詳驚曰:“吾以為亞父使,乃項王使!”復持去,更以惡草具進楚使。楚使歸,具以報項王。項王果大疑亞父,亞父欲急攻下滎陽城,項王不信,不肯聽。亞父聞項王疑之,乃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為之!願請骸骨歸!”未至彭城,疽發背而死。

(二十八)陳群字長文,熲川許昌人。祖父實,父紀。群為兒時,實常奇異之。魯國孔融高才倨傲,年在紀、群之間,先與紀友,後與qun6*交,更為紀拜,由是顯名。劉備臨豫州,辟群為別駕。時陶謙病列,徐州迎備,備欲往,群說備曰:“袁術尚強,今東,必與之爭。呂布若襲將軍之後,將軍雖得徐州,事必無成。”備遂東,與袁術戰。布果襲上邳,遣兵助術,大破備軍,備恨不用群言。隨紀避難徐州。屬呂布破,太祖辟群為避空掾屬。時有薦樂安工模、下邳周逵才,太祖辟之。群封還教,以為模、逵穢德,終必敗,太祖不聽。後模、逵皆坐奸宄誅,太祖以謝群。群薦廣陵陳矯、丹陽戴乾,太祖皆用之。後吳人叛,乾忠義死難,矯遂為名臣,世以群為知人。

青龍中,營治宮室,百姓失農時。群上疏“禹承唐、虞之盛,猶卑宮宣而惡衣服,況今喪亂之後,人民至少,比漢文、景之時,不過一大郡。加邊境有事,將士勞苦,若有水旱之患,國家之深憂也。且吳、蜀未死,社稷不安。宜及其未動,講武勸農,有以待之。今舍此急而先宮室,臣懼百姓遂困,將何以應敵?今中國勞力,亦吳、蜀之所願。此安危之機也。惟陛下慮之。”

初,劉廙坐弟與魏諷謀反,當誅。群言之太祖,太祖曰:“廙,名臣也,吾亦欲赦之。”乃復位。廙深德群,群曰:“夫議刑為國,非為私也;且自明主之意,吾何知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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