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法利夫人(下)-第三部-11(2)


他不得不把銀器一件一件賣掉,然後又把每間房子和家具都統統賣掉.只剩下臥室和她的房間,還和她生前一模一樣.吃過晚餐,夏爾上樓來.他把圓桌推到壁爐前,又把她坐過的安樂椅拉到面前.他坐在對面.金黃的燭台上點著一支蠟燭.貝爾特在他身邊,在版畫上塗顏色.
看見她穿得不像樣,父親感到很難過,高幫靴沒有靴帶,罩衫接袖處脫了線,一直破得漏出了屁股,因為女傭人不把這當一回事.但是她很溫順,很乖,小腦袋一歪,金黃的頭髮遮在粉紅的小臉上,非常可愛.他感到喜不自勝,不過歡喜中摻雜了幾分憂傷,就像釀壞了的酒聞起來有松香味一樣.他為她修理玩具,把硬紙板做成玩偶,或者縫補囡囡破了的肚皮.然後,要是他一眼看見了針線盒,或者是拖在桌上的絲帶,甚至是落在桌縫裡的針,他就會浮想聯翩,神情憂傷,感染得她也憂傷起來.
現在,沒有人來看他們了,藥劑師的孩子們越來越少見,因為朱斯坦已跑到盧昂當了一家雜貨店的夥計,奧默先生考慮到他們兩家的社會地位不同,也不在乎密切的關係能否維持下去.
瞎子的病不是消炎膏治得好的,他又回到吉約姆樹林山坡下,逢人就講藥劑師的膏藥不管用,講得奧默先生進城的時候,不得不躲在燕子號班車的窗簾後面,免得和冤家狹路相逢.他心裡恨透了瞎子;為了自己的名譽起見,他使出了渾身的法術,要用暗箭傷人,必欲置之死地而後快,可見他的城府之深,心腸之狠.可以接連六個月在《盧昂燈塔》上讀到這樣的花邊評論:
無論哪一個到土地肥沃的庇卡底去的人,不會不在吉約姆樹林山坡下看到一個滿臉瘡疤的叫花子.他纏住你不放,逼得你沒辦法,簡直是要旅客留下買路錢來.難道我們現在還是中世紀的野蠻年代,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展示亡命之徒從東方帶回來的麻風和癩瘡?
或者是:
雖然法律明文規定,不得流浪乞討,但是我們大城市的近郊,還是不斷受到成群結隊的乞丐騷擾.我們有時也可以看到他們單獨行動,但這並不是說,他們就不成其為危險人物了.我們的市政當局對此作何感想呢?
然後,奧默還憑空捏造了一些訊息;

昨天,在吉約姆樹林山坡下,一匹馬突然受驚......
接著,他就編了一段瞎子造成的事故.
他的手段這樣高明,結果官府把瞎子關了起來.但是沒有確鑿的證據,只好又把瞎子放了.瞎子重操舊業,奧默也就故伎重演.這是一場鬥爭.最後奧默大獲全勝;因為他的對手被判終身監禁,關在收容所里.
這場勝利使他更加膽大.從這時起,不管是區里壓死一條狗,燒了一個倉庫,或者毆打一個女人,他不知道則已,一知道就公之於世,表現他對進步的熱愛,對神甫的憎恨.他對初級國小和兄弟會主辦的掃肓學校作了比較,肆意攻擊教會學校,看見教堂得到一百法郎津貼,就提起舊教徒對新教徒da6*6*殺的can6*案.他還指出流弊,挖苦教會.這是他的拿手好戲.奧默知道:他成了危險人物.
但他覺得報紙範圍太小,不能施展雄才大略,他需要的是書,是大部有名著作!於是他編了一本《榮鎮統計大全,附氣候志》,統計又把他推向哲學.他研究起大問題來:社會問題,貧窮階層的教化,魚類養殖,橡膠種植,鐵路交通等等.他還覺得做個市儈太難為情,於是模仿藝術家的派頭,吸起煙來!他買了兩座流行的蓬帕杜夫人式的小雕像冒充風雅,裝飾他的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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