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聲甘州·靈岩陪庾幕原文
渺空煙四遠,是何年、青天墜長星。幻蒼崖雲樹,名娃金屋,殘霸宮城。
箭徑酸風射眼,膩水染花腥。
時靸雙鴛響,廊葉秋聲。
宮裡吳王沈醉,倩五湖倦客,獨釣醒醒。
問蒼波無語,華發奈山青。
水涵空、闌乾高處,送亂鴉、斜日落漁汀。
連呼酒,上琴台去,秋與雲平。
詩詞問答
問:八聲甘州·靈岩陪庾幕的作者是誰?答:吳文英
問:八聲甘州·靈岩陪庾幕寫於哪個朝代?答:宋代
問:八聲甘州·靈岩陪庾幕是什麼體裁?答:詞
問:吳文英的名句有哪些?答:吳文英名句大全
譯文和注釋
譯文
極目遠眺四方,縹緲的長空萬里,雲煙渺茫向四處飄散。不知是何年何月,青天墜下的長星。幻化出這座蒼翠的山崖,雲樹蔥籠,幻化出上面有殘滅的春秋霸主吳王夫差的宮城,美人西施就藏嬌館娃宮。幻化出氣壯山河的霸業英雄。靈岩山前的采香徑筆直如一支弓箭,淒冷秋風刺人眼睛。污膩了的流水中漂流著當年美人用來化妝的脂粉,沾染得岸上的花朵都帶了點腥。耳邊仿佛傳來陣陣清脆的聲響,不知是美人穿著木屐走在響廊的餘音,還是風吹秋葉發出颯颯的淒涼之聲。
深宮中吳王沉醉於酒色,以亡國亡身的悲劇留下讓後人恥笑的話柄。只有頭腦清醒的范蠡,在太湖上垂釣,功成身退。我想問蒼茫的水波,到底是什麼力量主宰著歷史的興衰盛亡。蒼波也無法回答,默默無聲。我的滿頭白髮正是愁苦無奈之結果,而無情的群山,卻依舊翠蒼青青。江水浩瀚包涵著無垠的長空。我獨自憑倚高欄鳥瞰遠景,只見紛亂的幾隻烏鴉,在夕陽的餘暉下落下淒涼的洲汀。我連聲呼喚把酒取來,快快登上琴台,去觀賞秋光與去霄齊平的美景。
注釋
八聲甘州:詞牌名。唐教坊大曲有《甘州》,雜曲有《甘州子》,是唐邊塞曲,因以邊塞地甘州為名。《八聲甘州》是從大曲《甘州》截取一段改制的。因全詞前後片共八韻,故名八聲。慢詞,與《甘州遍》之曲破,《甘州子》之令詞不同。《詞語》以柳永詞為正體。九十七字,前片四十六字,後片五十一宇,前後片各九句四平韻。亦有在起句增一韻的。前片起句、第三句,後片第二句、第四句,多用領句字。另有九十五字、九十六字、九十八字型,是變格。又名:《甘州》、《瀟瀟雨》、《宴瑤池》。
靈岩:又名石鼓山,在蘇州市西南的木瀆鎮西北。山頂有靈岩寺,相傳為吳王夫差所建館娃宮遺址。
庾幕:幕府僚屬的美稱。此指蘇州倉台幕府。
長星:彗星。
蒼崖雲樹:青山叢林。
名娃金屋:此指西施,為越王勾踐獻給吳王夫差的美女。金屋,用漢武帝金屋藏嬌的故事。《漢武故事》載漢武帝為膠東王時,曾對其姑母說:若得阿嬌,當作金屋貯之也。借指吳王在靈岩山上為西施修建的館娃宮。
殘霸:指吳王夫差,他曾先後破越敗齊,爭霸中原,後為越王勾踐所敗,身死國滅,霸業有始無終。
箭徑:即采香徑。《蘇州府志》:采香徑在香山之旁,小溪也。吳王種香於香山,使美人泛舟於溪水采香。今自靈岩山望之,一水直如矣,故俗名箭徑。
酸風射眼:寒風吹得眼睛發痛。化用李賀《金銅仙人辭漢歌》,魏官牽牛指千里,東關酸風射眸子句意。酸風,涼風。
膩水:宮女濯妝的脂粉水。
靸(sǎ):一種草制的拖鞋拖鞋。此作動詞,指穿著拖鞋。
雙鴛:鴛鴦履,女鞋。
廊:響屐廊。《吳郡志·古蹟》:響屐廊在靈岩山寺,相傳吳王令西施輩步屐。廊虛而響,故名。
五湖倦客:指范蠡。范蠡輔佐越王勾踐滅吳後,功成身退,泛舟五湖(太湖)。
醒醒:清楚;清醒。
華發:花白頭髮。
涵空:指水映天空。
琴台:在靈岩山上。
詩文賞析
吳文英是南宋的一位奇才雅士,但他一生政治不得志,終志只能將滿腹經綸寄之於詞曲 。既便如此,世人也多認識不到他的驚才絕艷。本篇原有小題,曰“陪庾幕諸公游靈岩 ”。庾幕是指提舉常平倉的官衙中的幕友西賓。靈岩山,在蘇州西,以吳王夫差的遺蹟而有盛名。
這首詞,通篇以一個“幻”字為眼目,借敘寫吳越之爭的史事寫時世的興亡和自己的一腔悲慨。由此字生髮全篇,詞筆如波似雲,令人莫測其思。讀來令人瞠目稱怪。
開篇幾句,向為選注家點斷為“渺空煙四遠,是何年、青天墜長星?”這是因為拘泯於現代“語法”而不了解漢文音律的緣故。詞原本是音樂文學,當時一篇寫就,立付歌壇,所以以原譜音律節奏為最要之“句逗 ”,然而長調長句中,又往往會有一二處文義斷連頓挫的地方,本來可以恰好與音律相合亦不妨小小變通旋斡,而非機械得如同讀斷“散文”、“白話”一般。以世俗的“常識”而推,時、空二間,必須有所區分 ,不可混語。故“四遠”為“渺空煙”之事,必屬上連 ;而“何年 ”乃“墜長星”之事,允宜下綴。實際上,在吳文英的意念理路上中,時間與空間原本是不必明確區分的,二者完全可以錯綜交織在一起。如此處夢窗先則縱目空煙杳渺,環望無垠——此“四遠”也,空間也,然而卻又同時馳想:與如彼之遙遠難名的空間相伴者 ,正是一種荒古難名的時間。所以眼睛看見無邊的空間,就能悟到沒有開頭的遠古時代——於是乃設問云:此茫茫何處,渺渺何年,不知如何遂出此靈岩?莫非墜自青天之一巨星乎?而由此墜星 ,遂幻出種種景象與事相;“幻”字,在這裡指的應是幻化而生的意思。靈岩山上,乃幻化出蒼崖古木 ,以及雲靄煙霞⋯⋯ ,乃更幻化出美人的“藏嬌”之金屋,霸王盤踞的宮城。至此,才從容地將主題烘托而出。筆似十分暇豫,然而主題一經引出,便乘勢而下,筆筆勾勒,筆筆皴染,亦即筆筆逼進,生出層層“幻”境,呈現於讀者面前。
以下以“采香涇”再展想像的歷史圖畫:采香涇乃是吳王宮女採集香料的地方 ,一水其直如箭 ,故又名箭涇 。宮中脂粉 ,流到宮外,以至溪流皆為之“膩 ”,語意出自杜牧的《阿房宮賦 》:“渭流漲膩,棄脂水也。”這是脫化古人,不足為奇,足以為奇者,箭涇而續之以酸風射眼,膩水而系之以染花腥,遂將古史前塵,與目中實境(酸風,秋日涼冷之風)幻而為一 ,不知其古耶今耶?感慨系之。“花腥”二字尤為奇怪 ,大概是說吳宮美女,脂粉成河,流出宮牆,不僅使所澆溉的山花染著脂粉之香氣,而且還帶有人體的“腥”味。
再下,又以“響屧廊”的典故增一層皴染。相傳吳王築此廊 ,“令足底木空聲徹,西施著木屧行經廊上,輒生妙響 。”詞人置身廊間,妙響已杳,而廊前的木葉,在酸風的吹拂下,颯颯然別是一番滋味——當日之“雙鴛”(美人所著鴛屧),此時之萬葉,不知哪個是真,哪個是幻?又不禁感慨系之矣!
詞人那變幻無端的筆法,在給讀者展現出一個幻景叢疊的意境後,適時一束,自然地過渡而下。
過片另換一種筆調,看上去仿佛是大發議論,實際上仍在抒發感慨之情。其中意味大概是說:吳越爭雄,越王勾踐為了報仇,使美人計,派范蠡進西施於夫差 ,夫差被她迷惑之,其國於是滅亡,越仇得報。然而什麼是范氏功成的真正原因?回答是:吳王的沉醉。假如他能不耽沉醉,范氏怎么能功成而遁歸五湖,以垂鉤遊玩來慶祝吳的滅亡呢?所以不是勾踐范蠡有能,而是夫差甘願樂為的結果!醒醒(平聲如“星”),與“沉醉”對映 。——為昏迷不國者下一當頭棒喝。真是可悲。
古事已逝現在又當如何?欲問蒼波(五湖——說即太湖 ),而蒼波無語 。終究誰能回答?水似無情,山又何若?回答說:山亦笑人——山之青永永,人之發斑斑矣。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歟?抑古往今來,山青水蒼,人事自不改其覆轍乎?這一疑問,最終仍是未能解開。
倚危闌,眺澄景,見滄波巨浸,涵溶碧落,直到歸鴉爭樹,斜照沉汀,一切幻境沉思,重新回歸現實,不禁百端交集。“送亂鴉斜日落漁汀”,是一篇之警策,全幅之精神。一“送”字,尤為神筆!
至此 ,從“五湖”起 ,寫“蒼波”,寫“山青(山者,水之對也 )”,寫“漁汀”,寫“涵空(空亦水之對也)”,筆筆皆在水上縈注,“問蒼波”,何等味厚,何等意永,含詠不盡。
還有一點必須說明 :亂鴉斜日,可以說是寫實,但若說是比興,也覺相宜。大抵高手遣辭,都是手法超妙,涵義豐盈。
一結更歸振爽。琴台,在靈岩,本地風光。連呼酒,一派豪氣可見。秋與雲平,更為奇絕。在詞人意中 ,“秋”亦是一“實體”,既可以“移動坐標”,也可以“計量”,所以說一登琴台最高處 ,才覺得剛才的闌乾,不足為高,等到更上層樓,直近雲霄,才發現“秋”與雲乃在同等“高度 。用現在的話說,“雲有多高 ,秋就有多高!”高秋自古即為時序之堪舒望眼,亦自古為文士之悲慨難置。曠遠高明,又復低徊宛轉,如此,此篇之詞境,也真可謂是奇境了。
標籤:豪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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