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出塞五首原文
男兒生世間,及壯當封侯。戰伐有功業,焉能守舊丘。
召募赴薊門,軍動不可留。
千金買馬鞭,百金裝刀頭。
閭里送我行,親戚擁道周。
斑白居上列,酒酣進庶羞。
少年別有贈,含笑看吳鉤。
朝進東門營,暮上河陽橋。
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
平沙列萬幕,部伍各見招。
中天懸明月,令嚴夜寂寥。
悲笳數聲動,壯士慘不驕。
借問大將誰,恐是霍嫖姚。
古人重守邊,今人重高勛。
豈知英雄主,出師亘長雲。
六合已一家,四夷且孤軍。
遂使貔虎士,奮身勇所聞。
拔劍擊大荒,日收胡馬群。
誓開玄冥北,持以奉吾君。
獻凱日繼踵,兩蕃靜無虞。
漁陽豪俠地,擊鼓吹笙竽。
雲帆轉遼海,粳稻來東吳。
越羅與楚練,照耀輿台軀。
主將位益崇,氣驕凌上都。
邊人不敢議,議者死路衢。
我本良家子,出師亦多門。
將驕益愁思,身貴不足論。
躍馬二十年,恐辜明主恩。
坐見幽州騎,長驅河洛昏。
中夜間道歸,故里但空村。
惡名幸脫免,窮老無兒孫。
詩詞問答
問:後出塞五首的作者是誰?答:杜甫
問:後出塞五首寫於哪個朝代?答:唐代
問:後出塞五首是什麼體裁?答:樂府
問:杜甫的名句有哪些?答:杜甫名句大全
注釋
上句“有”字喑含諷意,揭出功業的罪惡本質。“舊丘”猶“故園”,即“老家”。召募,這時已實行募兵制的“擴(音廓)騎”。薊門,點明出塞的地點。其地在今北京一帶,當時屬漁陽節度使安祿山管轄。
這兩句模仿《木蘭詩》的“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轅”的句法。
道周,即道邊。
斑白,是發半白,泛指老人。居上列,即坐在上頭。
酒酣,是酒喝到一半的時候。庶羞,即萊餚。白居易詩“人老意多慈”,老人送別,只希望小伙子能多吃點。
別有贈,即下句的“吳鉤”。“別”字對上文“庶羞”而言。
吳鉤,春秋時吳王闔閭所作之刀,後通用為寶刀名。深喜所贈寶刀,暗合自己“封侯”的志願,所以“含笑”而細玩。
洛陽東面門有“上東門”,軍營在東門,故曰“東門營”。由洛陽往薊門,須出東門。這句點清徵兵的地方。
河陽橋在河南孟津縣,是黃河上的浮橋,晉杜預所造,為通河北的要津。
大旗,大將所用的紅旗。《通典》卷一百四十八:“陳(陣)將門旗,各任所色,不得以紅,恐亂大將。”這兩句也是杜甫的名句,因為抓住了事物的特徵,故能集中地表現出那千軍萬馬的壯闊軍容,下句化用《詩經》的“蕭蕭馬鳴”,加一“風”字,覺全局部動,颯然有關塞之。
幕,帳幕。列,是整齊的排列著。這些帳幕都有一定的方位和距離。
因為要宿營,所以各自集合各自的部隊。
因軍今森嚴,故萬幕無聲,只見明月高掛無中。上句也是用環境描寫來烘托“令嚴”的。
悲笳,靜營之號,軍令既嚴,笳聲復悲,故慘不驕。
大將,指召募統軍之將。“嫖姚”同“剽姚”,漢武帝時,霍去病為嫖姚校尉,嘗從大將軍衛青出塞,故以為比。
“古人”“今人”都指邊將說。重高勛,即貪圖功名。《昔游》詩所謂“將帥望三台”。因貪功名,故邊疆多事。
邊將貪功,本該制止,偏又皇帝好武,所以說“豈知”。有怪嘆之意。“亘”是綿亘不斷。
天地四方為“六合”,這裡指全國範圍以內,全國既已統一,便無出師必要,但還要孤軍深入,故用一“且”字。且,尚也。跟上句“已”字對照。
遂使,於是使得。承上“且孤軍”來,貔,音琵,即貔貅,猛獸,這裡比喻戰士。邊將貪功,人主好武,這就使得戰士們為了統治者的企圖而拚命。勇,是勇往:所聞,是指地方說的,即下文的“大荒”“玄冥”。《漢書:張騫傳》:“天子(武帝)既聞大宛之屬多奇物,乃發間使,數道並出。漢使言大宛有善馬,天子既好宛馬,聞之甘心,使壯上車令等持千金以請宛王善馬。”即此“所聞”二字的本意。
大荒,猶窮荒,過去所謂“不毛之址”。
《安祿山事跡》:“祿山包藏渦心,畜單于護真大馬習戰鬥者數萬匹。”詩句當指此。
玄冥,傳說是北方水神,這裡代表極北的地方。這兩句要善於體會,因為表面上好像是對皇帝效忠,其實是諷刺,正如沈德潛說的:“玄冥北,豈可開乎?”
上既好武,下自貪功,故奏捷日至。《通鑑》二百一十七:“天寶十三載四月祿山奏擊奚破之,虜其王。十四載四月奏破奚、契丹。”
點破“獻凱”只是虛報邀賞。兩蕃,是奚與契丹;靜無虞,本無寇警。
漁陽:郡名,今河北薊縣一帶。其地尚武,多豪士俠客,故日豪俠地。
遼海,即渤海,粳音庚,晚熟而不黏的稻。來東吳,來自東吳。
周代封建社會把人分成十等:王、公、大夫、士、皂、輿、隸、僚、仆、台。這裡泛指安祿山豢養的爪牙和家僮。羅和練都有光彩,故曰“照耀”。這以上幾句,寫祿山濫賞以結人心。《通鑑》(同上):“天寶十三載二月,祿山奏所部將士勛效甚多,乞超資加賞,於是除將軍者五百餘人,中郎將者二千餘人。祿山欲反,故先以此收眾心也。”即其事。
主將,即安祿山.天寶七載祿山賜鐵券,封柳城郡公:九載,進爵東平郡王,節度使封王,從他開始。
上都,指京師,即朝廷。凌,凌犯,目無朝廷。
寫祿山一方面又用恐怖手段來俯制眾口,當時本有人告安祿山反,玄宗為了表示信任,反將告發的人縛送祿山,因之“道路相目,無敢言者。”(見《祿山事跡》)
是良家子,故不肯從逆:出師多門,故能揣知主將心事。二句是下文張本,多門,許多門道,有多次意。
益,是增益,“思”字照過去讀法應作去聲,愁思,即憂慮,是名詞。
所憂在國家,放覺身貴上不值一說。下二句正申“不足論”。
躍馬,指身貴,兼含從軍意,劉孝標《自序》:“敬通(馮衍)當更始之世,手握兵符:躍馬食肉。”
坐見,有二義:一指時間短促,猶行見、立見:一指無能為力,只是眼看著:這裡兼含二義。長驅,言其易。河洛昏,指洛陽行將淪陷。當時安祿山所部皆天下精兵。
間讀去聲,間道歸,抄小路逃回家。
這句直照應到第一首。初辭家時,進庶羞的老者,贈吳鉤的少年,都不見了,一切都完蛋了。
惡名,是叛逆之名,祿山之亂,帶有 * 性質,這個士兵不肯背叛,是完全值得肯定的。
詩文賞析
《後出塞五首》組詩敘寫開元(713—741)天寶(742—756)年間一位軍士從應募赴軍到隻身脫逃的經歷,通過一個人的遭遇深刻反映了天寶之變的“釀亂期”的歷史真實。
自開元中玄宗改府兵制為募兵制,兵農分離,出現了職業兵。德宗時李泌論募兵制是禍亂的根源,說這種應募的兵士,既非土著,又無宗族,重賞賜而輕生。《後出塞五首》主人公正是這樣一個應募者形象。一無牽掛的漢子,樂意當兵吃糧。詩中提到相贈吳鉤的“少年”,當屬唐詩中常常寫到的少年遊俠一類人物。物以類聚,此詩主人公也應是這一類人物。組詩第一首系主人公自敘應募動機及辭家盛況;第二首敘赴軍途中情事,尚歸美主將;第三首是詩人的議論;第四首則揭露薊門主將的驕橫;第五首則寫逃離軍旅的經過。此組詩的突出成就,便在塑造了一個“典型環境中的典型形象”。對此詩的賞析,便應圍繞這一中心來進行。
一度懷著功名萬里雄心的軍士後來逃歸,其逃離的動機,詩中說得很清楚,是由於他在薊門軍中看到“主將”(當指安祿山)日益驕橫、目中無君,而朝廷一味姑息養奸“主將位益崇,氣驕凌上都,邊人不敢議,議者死路衢”,自己本為效忠國家而來(“誓開玄冥北,持以奉吾君”),不料卻上了“賊船”,“坐見幽州騎,長驅河洛昏”,因而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了。
詩一開始就講得很明白,主人公赴邊的目的就是追求“封侯”,“首章便作高興語,往從驕帥者,賞易邀,功易就也。”(浦起龍)此人正是第三首所謂“重高勛”的“今人”、“奮身勇所聞”的“貔虎士”中的一員。“拔劍擊大荒,日收胡馬群;誓開玄冥北,持以奉吾君”,也正屬於這類人物的誇耀口吻。從第一首“男兒生世間,及壯當封侯”到第五首“躍馬二十年,恐辜明主恩”的表白,可見主人公求取功名封賞的思想是一貫的,並未發生何種轉變。“古人重守邊”六句,不能理解為詩中人思想的轉變,而只能理解為詩人自己對時事的評議,或者說它們恰恰是詩人對筆下人物思想、行動的一種批判。說這是杜甫微露本相的地方還不夠,應該說這是作者直接激揚文字,站出來表態。這種夾敘夾議的手法,在杜甫詩中原是並不罕見的。
據《通典》稱:“國家開元天寶之際,宇內謐如,邊將邀寵,竟圖勛伐,西陲青海之戍,東北天門之師,磧西怛羅之戰,雲南渡滬之役,沒入異域數十萬人,向無幽寇內侮,天下四征未息,離潰之勢,豈可量邪!”當時的邊境戰爭,唐玄宗好戰固然是一個原因;兵制的改變,也同樣是個重要原因。府兵原是寓兵於農的一種兵制,將帥不能擁兵自重,故唐朝前期沒有武夫割據事件。而募兵之行,誠如李泌所說,應募兵士多是不事生產的亡命之徒,他們貪功重賞,形成軍中好戰心理。上自朝廷,下至士兵,互相影響,正是“豈知英雄主,出師亘長雲。六合已一家,四夷但孤軍。遂使貔虎士,奮身勇所聞。”對侵侮鄰國的興趣隨戰爭的進行愈來愈濃厚,野心的將帥也就得到長成羽翼的機會。
《後出塞五首》就藝術地再現了這一特定時代的歷史生活。詩中主人公正是募兵制下一個應募兵的典型形象。他既有應募兵通常有的貪功戀戰心理,又有國家民族觀念。他為立功封爵而赴邊,又為避叛逆的“惡名”而逃走。組詩在歡慶氣氛中開頭,淒淒涼涼地結尾,是一出個人命運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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