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殺死了我的狗(俄羅斯)(2)
塔博爾卡臉沒發紅,也沒感到不安。他不慌不忙地立即講起來:
“我的狗不咬人。不像那些高大圍牆裡邊的狗總是齜牙,那樣兇惡。那些狗的黑鼻子從大門下面探出來,就像雙筒獵槍一樣。而我的狗總搖著尾巴。
它是一隻白狗,眼睛上方長眉毛的地方長著一對三角形的棕色斑點……”
男孩講得很平靜,聲音單調。每個字就像光滑的小珠子一顆顆地從他嘴裡蹦出來。
“它也沒咬那個女人。它只是跟她逗著玩,咬住了她的大衣。可那女人往旁邊一躲,大衣就被撕破了。她認為我的狗咬人,便大喊大叫起來。把我拉著去了派出所,小狗則在一旁跟著跑。”
男孩抬頭望著校長:“還要講下去嗎?”校長坐在椅子邊上,胸口壓在桌子上。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仿佛在瞄準。這雙眼睛除了塔博爾卡之外什麼都看不見了。
“說下去。”
“我們在派出所被扣了兩個小時。我們站在牆邊等著。可是在派出所里並沒把狗打死。有一個留鬍子的叔叔還撫摩了它幾下,給它糖吃……原來,狗應該有號牌和嘴套。這是規定。可是我撿到這條狗時,它既沒有號牌也沒嘴套。總之,它什麼都沒有。”
“你是在哪兒撿到它的?”
“在鄉下。主人搬進城裡去了,就把狗扔掉了。小狗在路上跑,到處尋找主人。”
“先養狗,爾後又扔掉!”
校長的這句話脫口而出,他突然覺得在說出這些話以後,已經不能用拳頭敲桌子訓人了。
男孩沒接他的話茬。
他出乎意料地提出異議:
“他們丟掉了狗,但並沒殺死它。我碰上了它,把自己的早點給它吃,從那時起它就沒有離開過我。”
“你的狗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他的主人不是走了嗎?”
“可你總得叫它吧?”
男孩迷惑地瞅瞅校長。
“你沒給它起個名字?”
“幹嗎要起名字?”
他終於鬆開了沉重的書包,書包便咚的一聲掉在地上。
“它原來有名字。我只是不知道叫什麼。我問過別的孩子,可沒人記得它的名字。”
“你該給它起個名字。”
男孩搖了搖頭:
“既然狗原來有名字,何必再給它起新的。每條狗只應該有一個名字。”
這時,塔博爾卡看著擱在桌子邊上的銅菸灰缸。菸灰缸很乾淨,閃閃發亮。顯然新校長是不吸菸的。
塔博爾卡抬起手,撓撓後腦勺,校長發現他的袖子上有一塊大補丁。這塊補丁就像柵欄,擋住胳膊時不露出來。
男孩突然停住了嘴,又突然往下講,仿佛他將一半想法留在心中,只說了一半出來。
“我第一次把狗帶回家時,他正好出門在外。媽媽說:‘狗只會帶來骯髒!’狗怎么會帶來骯髒呢?它只能帶來歡樂。後來,媽媽又說:‘我可不伺弄你的狗,你自己來弄吧!’我要這條狗,就是為了自己伺弄它的。我的狗很聰明。當我背誦詩的時候,它就望著我的眼睛在聽。當我解不出算術題的時候,狗就在我腿上蹭。它這是在鼓勵我。後來他回家來了,就把狗攆走了。”
塔博爾卡兩眼沒離開菸灰缸。而校長把手指交叉在一起,放在面頰底下,一對眯縫的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男孩。
“狗怎么會惹他呢?……要是我就不會把狗攆走的。它已經被人攆過一次了。我把狗放在堆雜物的棚里。那裡又黑暗又冷清。我一直思念著自己的狗,甚至在夜間醒來想:或許它很冷,睡不著覺?或許它害怕黑暗?……這當然是在瞎想嘍:狗什麼都不怕!上學時我也想著它,盼著放學,因為它的早餐還在我的書包里……後來,他為咬破的大衣賠了款,就把狗從棚子裡趕走了。於是我就把狗帶到學校來了。我沒地方安置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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