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賣影子的人(德國)(11)
五
天還早,我就被前廳里的大聲爭吵驚醒了。那是本德爾和拉斯卡爾。拉斯卡爾想闖進我的房間,但本德爾不讓他進來。拉斯卡爾火了,大喊大叫地說他不會接受像本德爾這樣的人的命令。本德爾最後一次警告拉斯卡爾:如果我聽見他說的話,他就會丟掉這份差事。拉斯卡爾暴跳如雷,並用拳頭威脅本德爾。
我還沒有穿好衣服,就怒沖沖地用力拉開門,對著拉斯卡爾嚷道:“你想乾什麼,你這無賴?”他向後退了兩步,冷冷地回答:“我懇請您,伯爵大人,讓我看看您的影子。院子裡正有著那么好的陽光呢。”
我好像被雷電擊中似的。過了很久,我才又能說話。
“一個僕人怎么能對他的主人……?”
他非常冷靜地打斷了我的話:“我是個僕人,但我是個很正派的人。我不願意侍候一個沒有影子的人。我要求辭職。”
我試圖以和藹的口吻說:“可是,拉斯卡爾,親愛的拉斯卡爾,是誰使你產生了這種不吉利的想法?你怎么能相信……?”
但他還是用原來的語調重複地說:“人們說您沒有影子——總之,您要么給我看您的影子,要么就同意我辭職。”
本德爾雖然臉色煞白,哆哆嗦嗦,卻頭腦清醒,對我做了個手勢;我求助於一直還起作用的金子——但金子也失去了它的威力,拉斯卡爾把金子扔到我的腳前。“我不要一個沒有影子的人的任何東西!”他把背轉向我,戴上帽子,哼著小調,慢吞吞地走出房間。本德爾和我呆若木雞,一動也不動地望著他的背影。
我非常傷心,終於前往森林管理員的家去履行我的諾言。我像個罪犯去見法官一樣。她的母親無憂無慮、快快活活地走來迎接我。只有米娜坐在那兒,臉色雪白美麗,就像秋天有時會親吻最後的花朵然後融化為苦水的初雪。
森林管理員手裡拿著一張寫著字的紙,緊張地走來走去。他那平常沒有表情的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表明他正在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我進去時,他向我走來,吞吞吐吐地要求和我單獨談話。他領我到園子裡一塊有陽光的空地,我一言不發地坐了下去。接著是長時間的沉默,就連善良的母親也不敢打破這種沉默。
森林管理員仍然踱來踱去。他驀地在我面前站住,看了看手裡的紙,一面用審視的目光打量我,一面問:“伯爵先生,您也許認識一個叫彼得·施勒密爾的人吧?或者您想要說您還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我沉默著。我該怎么說呢?這是我自己的名字,要證明它不是我的名字不會很容易。“彼得·施勒密爾,這人據說品德優秀、才能出眾。”他等待著回答。
“假如我就是這人呢?”
“這個人,”他說,“神秘地失去了他的影子!”
“天哪,”米娜叫起來,“難道我真猜對了?我早就知道他沒有影子!”
說罷她撲到了母親的懷裡。米娜怎么能把這個秘密隱瞞這么久?她淚如雨下,而我說話的聲調只能使她的痛苦變本加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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