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木偶戲的人(2)
“‘整個的世界是一系列的奇蹟,’學生說,‘不過我們已經非常習慣於這些東西,所以我們只是把它們叫做日常事件。’
“於是他侃侃而談,作了許多解釋,直到後來我忽然覺得好像我的頭蓋骨一下子被揭開了。老實說,要不是現在我已經老了,我馬上就要到工藝學校去學習研究這個世界的辦法,雖然我現在已經是一個最幸福的人了。
“‘一個最幸福的人!’他說;他似乎對我的這句話頗感興味。‘你是幸福的嗎?’
“‘是,’我說,‘我和我的班子無論到什麼城市裡去,都受到歡迎。當然,我也有一個希望。這個希望常常像一個妖精——一個惡夢——似的來到我心裡,把我的好心境打亂。這個希望是:我希望能成為一個真正戲班子的老闆,一個真正男演員和女演員的導演。’
“‘你希望你的木偶都有生命;你希望它們都變成活生生的演員,’他說。‘你真的相信,你一旦成了他們的導演,你就會變得絕對幸福嗎?’
“他不相信有這個可能,但是我卻相信。我們把這個問題從各個方面暢談了一通,談來談去總得不到一致的意見。雖然如此,我們仍然碰了杯——酒真是好極了。酒里一定有某種魔力,否則我就應該醉了。但事實不是這樣;我的腦筋非常清楚。房間裡好像有太陽光——而這太陽光是從這位工藝學校學生的臉上射出來的。這使我想起了古時候的一些神仙,他們永遠年輕,週遊世界。我把這個意思告訴他,他微笑了一下。我可以發誓,他一定是一個古代的神仙下凡,或者神仙一類的人物。他一定是這樣的一個人物:我最高的希望將會得到滿足,木偶們將會獲得生命,我將成為真正演員的導演。
“我們為這事而乾杯。他把我的木偶都裝進一個木匣子,把這匣子綁在我的背上,然後讓我鑽進一個螺旋形的器具里去。我現在還可以聽得見,我是怎樣滾出來、躺在地板上的。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情;全班的戲子從匣子裡跳出來。我們身上全有精氣附體了。所有的木偶現在都成了有名的藝術家——這是他們自己講的;而我自己則成了導演。現在一切都齊備,可以登台表演了。整個的班子都想和我談談。觀眾也是一樣。
“女舞蹈家說,如果她不用一隻腿立著表演,整個的劇院就會關門;她是整個班子的女主角,同時也希望大家用這個標準來對待她。表演皇后這個角色的女演員希望在下了舞台以後大家仍然把她當做皇后看待,否則她的藝術就要生疏了。那位專門充當送信人的演員,也好像一個初次戀愛的人一樣,做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因為他說,從藝術的完整性講,小人物跟大人物是同樣重要。男主角要求只演退場的那些場面,因為這些場面會叫觀眾鼓掌。女主角只願意在紅色燈光下表演,因為只有這種燈光才對她合適——她不願意在藍色的燈光下表演。
“他們簡直像關在瓶子裡的一堆蒼蠅,而我卻不得不跟他們一起擠在這個瓶子裡,因為我是他們的導演。我的呼吸停止了,我的頭腦暈了,世上再沒有什麼人像我這樣可憐。我現在是生活在一群新的人種中間。我希望能把他們再裝進匣子裡,我希望我從來沒有當過他們的導演。我老老實實地告訴他們說,他們不過是木偶而已。於是他們就把我打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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