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木偶戲的人(3)
“我躺在我自己房間裡的床上。我是怎樣離開那個工藝學校學生的,大概他知道;我自己是不知道的。月光照在地板上;木匣子躺在照著的地方,已經翻轉來了;大大小小的木偶躺在它的附近,滾做一團。但是我再也不能耽誤時間了。我馬上從床上跳下來。把它們統統撈進去,有的頭朝下,有的用腿子站著。我趕快把蓋子蓋上,在匣子上坐下來。這副樣兒是值得畫下來的。你能想像出這副樣兒嗎?我是能的。
“‘現在要請你們待在裡面了,’我說,‘我再也不能讓你們變得有血有肉了!”
“我感到全身輕鬆了一截,心情又好起來。我是一個最幸福的人了。這個工藝學校學生算是把我的頭腦洗滌一番了。我幸福地坐著,當場就在匣子上睡去了。第二天早晨——事實上是中午,因為這天早晨我意外地睡得久——我仍然坐在匣子上,非常快樂,同時也體會到我以前的那種希望真是太傻。我去打聽那個工藝學校的學生,但是他已經像希臘和羅馬的神仙一樣不見了。從那時起,我一直是一個最幸福的人。
“我是一個幸福的導演,我的演員也不再發牢騷了,我的觀眾也很滿意——因為他們盡情地欣賞我的演出。我可以隨便安排我的節目。我可以隨便把劇本中的最好的部分選出來演,誰也不會因此對我生氣。那些30年前許多人搶著要看,而且看得流出眼淚的劇本,我現在都演出來了,雖然現在的一些大戲院都瞧不起它們。我把它們演給小孩子們看,小孩子們流起眼淚來,跟爸爸和媽媽沒有什麼兩樣。我演出《約翰妮·蒙特法康》和《杜威克》,不過這都是節本,因為小孩子不願意看拖得太長的戀愛故事。他們喜歡簡短和感傷的東西。
“我在丹麥各地都旅行過。我認識所有的人,所有的人也認識我。現在我要到瑞典去了。如果我在那裡的運氣好,能夠賺很多的錢,我就做一個真正的北歐人——否則我就不做了。因為你是我的同鄉,所以我才把這話告訴你。”
而我呢,作為他的同胞,自然要把這話馬上傳達出來——完全沒有其他的意思。(1851年)
這個小故事原是1851年哥本哈根出版的安徒生的遊記《在瑞典》一書的第九章。故事的寓意是想通過一個木偶戲班子說明“人事關係”的複雜。當木偶們沒有獲得生命之前,戲班子的老闆可以很順利地處理一切演出事務。但當這些木偶獲得了人的生命以後,各自覺得不可一世,自命為主要演員。
“他們(演員)簡直像關在瓶子裡的一堆蒼蠅,而我(老闆)不得不跟他們一起擠在這個瓶子裡,因為我是他們的導演。我的呼吸停止了,我的頭腦暈了,世界上再沒有什麼人像我這樣可憐。我現在是生活在一群新的人種中間。我希望把他們再裝進匣子裡,我希望我從來沒有當過他們的導演。”果然,夜裡當木偶正在睡覺的時候,“我把它們統統撈進去,有的頭朝下,有的用腿子站著。我趕快把蓋子蓋上,在匣子上坐下來。”他的“人事關係”問題就這樣解決了。當然在實際生活中事情不會是如此簡單。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