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桌上的花瓶

我的書桌是一位老朋友送給我的，說是從雲南運來的。他費了很大的功夫，在一個古玩市場上一看到這個書桌，就立即喜歡上了。雖然喜歡，但還是送給了更需要它的人。書桌很舊，黑褐色，很多斑斑點點。朋友說，這是古代一個大家用的，還帶著古香氣息。我看不出有什麼不同，也就是一張破書桌；但在朋友看來，卻是最好的禮物，難得朋友這么上心，又實用，那也算是最好的禮物吧。我就把它放到我的書房，每每伏案寫作時，就和它親密接觸，十幾年如一日，它也成為我最好的朋友。

讓我喜歡的不是書桌，因為它實在醜陋，面色漆黑，斑紋剝落，四個桌腿有三個修補，桌面上坑坑窪窪，像極了老婦人多皺的臉。如果不是妻子做了一個桌布，我幾乎無法寫字。後來有了電腦，自然也沒有了原來的煩

惱。朋友似乎非常在意書桌的歷史，他終於下決心買了一個花瓶送過來，放到了書桌上。他告訴我，這個花瓶是趙孟頫用過的。

花瓶很美，是典型的藍青花，藍色的花紋非常精美，高高的瓶頸，瓶口猶如綻開的蓮花那么美麗。我不知道是不是趙先生的用品，但是我喜歡這個花瓶，我不知道花瓶是不是元青花，但是花瓶的清淨給我帶來了好心情，就連醜陋的桌子也頓然的清新起來。每天到院裡取來一枝野花，插到花瓶里，輕風吹來總能感受到芬芳的花香，這時目光總是習慣性的投向雅致的元青花瓶。

一杯小酒，一碟小菜，一支禿筆，一盤蚊香，在醜陋的書桌前，在美麗的花瓶前，細細品嘗剛剛收穫的西瓜。喝一口小酒，嘗一片西瓜，看一眼花瓶。覺得自己醉了，或許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心血來潮在書桌上鋪上宣紙，拿起水彩筆，把花瓶耐心畫下。我忽然感到花瓶在笑我。花瓶是在笑我嗎？安靜的夜晚，只有我們三個，我、花瓶和書桌。三個在一起飲酒，忘記了夏天的炎熱，忘記了蚊子的叮咬，舉杯暢飲，其樂無窮。

朋友來了，看到我的畫，非常珍惜地拿去了。我的畫也只有這個朋友作為寶貝保存。其實也不算畫，但朋友覺得我的畫就跟這個書桌和花瓶一樣是寶貝。朋友拿走了畫，我還在書房陪伴著他送來的寶貝。

一次我在外邊澆花，聽到書房“哐當”的一聲響。有一種預感，我的花瓶……我立即返回到書房，看到妻子在整理地上的碎片。藍色的花瓶已經變成瓦礫，就是瞬間的事情。妻子無所適從，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用內疚的目光看著我。

花瓶沒了，書桌還在。我默默的幫助妻子把花瓶的碎片收拾起來，放到簸箕里。然後擁抱著妻子，安撫著她的不安。“沒事，一個花瓶而已，人沒事就好。花瓶雖美，卻不及我妻萬分之一。”

妻子嫣然笑了。

我望著破碎的青花瓷片，恢復舊貌的書桌，又看看懷中笑面如花的妻，心裡一陣茫然。緣起，即聚，緣滅，即散，再美好的人或物或許也不過如此，如此安靜安然過活，或許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