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_卡列寧娜(上)-第7部-26(2)


他在書房裡睡得很舒適.她走過去,舉起燈照著他的臉,注視了他好久.如今,在他沉入夢鄉的時候,她愛他,一見他就忍不住流下柔情的眼淚;可是她知道,萬一他醒過來他就會用那種冷酷的.自認為是的眼光看著她,她也知道在還沒有向他訴說愛情就非得先證明全是他的過錯不可.沒有驚動他,她回到自己的寢室,服了第二劑鴉片以後,天快亮的時候她沉入一種難過的.夢魘紛擾的惡夢中,始終沒有喪失掉自我的感覺.
早晨,那場在她和弗龍斯基結合以前就曾出現過好幾次的惡夢又降臨了,驚醒了她.一個鬍鬚蓬亂的老頭,正彎著腰爬在一種鐵器上,在做什麼,一邊用法文毫無目的地嘟囔著;就像夢裡常有的情形一樣(這就是它恐怖的地方),她感覺到那個農民並不注意她,但是卻用這種鐵器在她身上乾什麼非常可怕的事.她嚇出了一身冷汗,驚醒過來了.
當她起床的時候,她回想起昨天就像墜入六里霧中一樣.
發生過一場口角.以前也發生過好多次的.我說我頭疼,可他沒有來看我.明天我們就要離開.我得去瞧瞧他,好作動身前的準備,她暗自想道.聽見他在書房裡,她就去找他.在她穿過客廳的時候,聽到一輛馬車在門前停下的聲音,從視窗望出去,她看見一個戴著淡紫色帽子的少女從馬車視窗探出頭來,正對按門鈴的傭人吩咐什麼.在前廳里談了幾句以後,有人上樓來了,接著她聽見弗龍斯基的腳步聲在客廳外面走過去.他迅速地走下樓去.安娜又走到百葉窗前.他正走到台階上,沒有戴帽子,走到馬車跟前.戴著淡紫色帽子的少女遞給他三包東西.弗龍斯基笑著對她說了句什麼.馬車便走了;他又飛快地跑上樓來.
遮住她心靈里的一切雲霧突然消滅了.昨日的千思萬緒又以新的劇痛刺傷了她的痛苦的心.她現在怎么也不明白她怎么能夠這樣低三下四,居然在他的房子裡和他一起過了一整天.她到他的書房去表明她的決定.
是索羅金公爵夫人和她的女兒經過這裡,她們從maman那裡給我帶來了錢和證件.昨天我沒有收到.你的頭痛怎么樣,好些了嗎?他鎮定地說,不願意看,也不願意揣測她臉上那種陰沉憂鬱的神情.
她站在屋子中間,不聲不響地.聚精會神地注視著他.他看了她一眼,皺了一下眉頭,就又讀起信來.她扭過身去,慢騰騰地從房裡走出去.他還可以把她叫回來的,但是她走到門口他還一聲不響,只聽見他翻動信頁時發出的響聲.
餵,順便問一下,她已經走到門口的時候他說.我們明早一定走,是嗎?
您走,但我可不走,她說,轉過身對著他.
安娜,這樣過下去是不行的......
您走,我可不走,她又說一遍.
這真受不了啦!
您......您會後悔的!她說著便走出去了.
被她說這句話的那種絕望神色嚇壞了,他跳起來,準備去追她,但是想了一想,又坐下了,他咬緊牙關,滿面愁容.這種在他看來是不像話的.用意不明的要挾,使他大為憤怒了.什麼我都試過了,他想.只剩下置之不理這個法子了,於是又開始準備坐車進城去,再到他母親那裡請她在委託書上籤字.
她聽見他在書房和飯廳里走動的腳步聲.他在客廳門口逗留了一下.可是他沒有轉到她這裡來,他只吩咐了一聲他不在的時候可以讓沃伊托夫把馬牽走.隨後她聽見馬車馳過來,大門打開了,他又走出去了.但是他又回到大廳里,有什麼人跑上樓去.這是他的傭人,來取主人遺忘了的手套.她返身走到百葉窗前,看見他看也不看地接過手套,用手拍拍馬車夫的後背,跟他說了句什麼.隨後,並不抬頭望望視窗,就以他那種經常的姿勢,一條腿架在另外一條腿上,坐在馬車裡,一邊戴手套,一邊就在角落裡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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