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法利夫人(上)-第二部-15(2)


他的膚色像大理石一樣潔白,這使熱情的南方民族看來更加光輝燦爛,更加崇高.他矯健的身材穿了一件棕色的緊身短上衣,在左屁股上掛了一把精工雕鏤的首.他轉動一雙多愁善感的眼睛,同時露出了一口白牙齒.據說一天傍晚,一個波蘭公主聽見他在比亞里茲海濱修理小艇時唱歌,就愛上了他.她為他傾家盪 產,他卻把她丟在一邊,另尋新歡去了,在風流yan6*事上出了名,在藝術上的地位也就抬得更高.這個善於交際的蹩腳戲子,甚至總是小心在意地在廣告上加一句富有詩意的溢美之詞,誇耀自己的才華,今人傾倒,心靈高尚,多情善感.一副好嗓子,一顆無動於衷的心,體力強於智力,虛張聲勢多於真情實意,但卻提高了這個走江湖賣藝人的叫座力.他的實質不過是個理髮師加上鬥牛士而已.
他一上場就使觀眾興奮.他把呂茜緊緊抱在懷裡,又離開她,再走回來,似乎絕望了:怒氣一陣陣地爆發,然後又無限溫柔地用嘶啞的聲音唱著哀歌,音符從他脖子裡溜出來,不像嗚咽就像親吻.艾瑪為了看他,把身子往前傾,指甲抓進了包廂的絲絨.她心裡充滿了音調悠揚的悲嘆哀鳴,在低音提琴的伴奏下,哀歌的餘音更是不絕如縷,就像在狂風暴雨中海上遇難者的呼救聲.她聽出了令人心醉的迷戀,幾乎使她喪生的痛苦.她覺得女戲子的歌聲就是她內心的回音,這個使她神魂顛倒的幻像,更只是她生命的一部分.但是世界上從來沒有任何人這樣深深地愛過她.他們最後一夜在月下說再見時,羅多夫就不像埃德加那樣哭過.最後一段和聲又重唱了一遍劇場內爆出了喝彩聲;這一對情人唱到了他們墳上的鮮花,他們的海誓山盟,流亡,命運,希望.當他們唱出最後的告別時,艾瑪發出了一聲尖叫,和結尾高響入雲的震顫音融合為一,簡直難分真假了.
為什麼,包法利問道,這個貴族是不是要迫害這個少女?
不對,艾瑪答道,她是他的情人.
那么,他為什麼賭咒發誓,要對她一家人進行報復呢?而另外一個男的,就是剛才上場的那一個,卻說:'我愛呂茜,我想她也愛我.,並且同她父親挽著胳膊走了.那個醜陋的小老頭,帽子上插根雞毛的,不就是她的父親嗎?
雖然艾瑪再三解釋,二重唱的意思夏爾還是不懂.在二重唱中,僕人向主人獻計如何哄騙呂茜,但夏爾卻把哄騙呂茜的假訂婚戒指當做是埃德加送給她定情的紀念品.此外,夏爾承認沒有聽懂 這個故事,因為音樂太響,聽不清楚唱詞.
沒關係!艾瑪說,不要說了!
因為,他注視著她的肩膀,接著又說,你知道,我想了解清楚.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她不耐煩地說道.
呂茜一半靠了侍女的攙扶,才走向台前,頭上戴了一頂桔子花冠,臉色比她身上穿的白色緞子長袍還要白.她的結婚日子艾瑪又想起來;她仿佛又看見自己在麥地里,沿著一條小路,向教堂走去.當時為什麼她沒有像呂茜那樣又是拒絕,又是懇求呢?恰恰相反,當時她很高興,卻沒有發現自己是在走向深淵......啊!假如她還年輕貌美,沒有被婚姻玷污清白,沒有對情夫感到幻滅,假如那時她能把自己的一生,交託給一個偉大而堅強的男人,而貞節.溫情.恩愛.義務全都合而為一了,那么,她怎么會從那至高無上的幸福中,墮落到今天的這步田地呢?當然,那種幸福只是謊言,只是幻想,結果只會使一切欲望化為泡影.她現在才知道感情是多么微不足道,是藝術把感情無限誇張了.艾瑪不想再受愚弄,她將她痛苦生活的翻版戲只當作是一種造型的幻想,只能使人賞心悅目而已.她甚至憐憫劇中人,又瞧不起他們,於是心中暗笑.這時,從舞台後部的絲絨門帘底下,走出了一個披著黑色斗篷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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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法利夫人(上)-第二部-15(2)_包法利夫人原文_文學 世界名著